已经日上三竿,婉凝还倦在床上,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还是盛夏时节,她却觉得身子冰冰凉凉,婷芳给她盖上了两层丝被还有些瑟瑟发抖。婷芳担忧地摸摸婉凝的额头,只觉得滚烫得紧,不安道,“小姐,还是去看看大夫吧,怎么喝了姜糖水,又蒙了这么大的被子也不见好,头反而更烫了。”
“不打紧的,我还懂些医理,自然知道自己并无大碍。”婉凝勉强挤出个笑脸,不想婷芳过于担心。
“小姐,你别逞强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大少奶奶知道。”婷芳嘟着嘴,恨婉凝事到如今还不想有求于人。今日刘老爷和文琦一大早出公差,老太太去了南京路上新开的华懋饭店搓麻将,文琮上班,文钰上学,家里倒只剩下静怡、婉凝和锦里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婉凝虚弱道。她也听出自己嗓子轻飘飘得没有半点精神,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迷糊间还听到外头丫鬟嚼舌根,昨晚锦里为了家具的事跟文琦闹别扭,静怡那里怕也是没好气的。
“姑娘,现在不是独善其身的时候,咱们在这儿又是人生地不熟,眼下也只能求她给您找个大夫,你也别为着别人找的不痛快,忍着让自己受罪。”
“不必去。”婉凝还强撑着,只是已不能多说几个字了。
婷芳又在床前守了约摸半个钟头,看着婉凝的样子,还是下定决心往文琮的事务所里打了电话。
“哪位找刘经理?”
“刘经理家里有事找他。”婷芳想说是刘经理的太太,可又想到婉凝的嘱咐,修改道。
“奥,刘经理早晨与江小姐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江小姐?哪位江小姐?”婷芳心下不悦。
“广汇银行江家江曼莉小姐。”电话那头说得极有底气,婷芳这边更是又急又气,只粗粗地说了句,“好,知道了。”便放下电话。
其实她早知道三少爷那边是求不上的,任婉凝有多少个不愿意,这个节骨眼,她也只有去求了大少奶奶赵静怡,总不能由得小姐这样病下去,“良医不自医”,婉凝也未必知道自己的病情,若是耽误了医治时间,真的也生出别的病来,吃亏受罪的还是婉凝。
想到这,婷芳更加严肃起来,一吸气一跺脚,径直走到赵静怡房间门口。
赵静怡房间的老妈子秦妈将她拦下来,扯在一边说道,“大少奶奶这会儿不见人,姜姑娘还是一会儿再来吧。”
婷芳早就听府上人讲起,这个秦妈是静怡从赵家带来的陪嫁婶娘,总觉得赵家都是当官的,比刘府做买卖的金贵得多,平日里最喜欢狐假虎威。
婷芳知道不用跟她多费口舌,一本正经地就事论事,“麻烦婶子进去给大少奶奶说一下,我家小姐生病了,请大少奶奶给请个大夫。”
“病了?昨晚上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了。”
“昨日是强撑着吃了晚饭,有黎家公子在,不敢扫了老爷和太太的兴。”
“哎呦,倒是你家三少奶奶最体贴人心,昨日怕扫了姥爷太太的兴,今儿啊,也别扫了大少奶奶的兴,索性啊,忍忍吧,啊。”
婷芳早知她刻薄,倒没想到她刻薄得不识抬举,虽然静怡对婉凝没什么好感,却从没正面交锋,眼前的秦婆子倒好对付多了。
婷芳却也不恼她,嘴上挂着冷笑,反而不紧不慢道,“辛苦婶子去说一声吧,左右我家小姐是刘老太太派专人送来的,是老爷、太太的客人,太太不过是华懋饭店去了,下午回来见了我家小姐病成这样,大少奶奶恐怕也是说不过去的。”
秦妈听出婷芳话头的道理,还左右为难着,景然却从房门里出来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到了彼此,对视之间,婷芳开口道,“赵家少爷,辛苦你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
“顾小姐在这儿吗?”景然明知故问的,他向来不喜欢跟主母来刘府探望静怡,反而跟刘老爷、文琮、文琮二哥文璟的走动多些,今日他跟着主母来刘家,便是醉翁之意了。虽然情理中,他早就该知道婉凝住在刘家的,可礼节上,他不能表现出知道的样子。
“是啊,来了几天了。”婷芳没功夫跟他解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您先跟我去看看吧。”
婉凝还在昏睡,厚重的棉被罩在她身上,她的脸显得极苍白虚弱,多了几分忧郁忧伤的气质,全然没了那日气定神闲的样子,景然看着很心疼。
“她睡了多久了?”
“从昨晚到现在,断断续续的,有时醒着跟我说几句话,多半时间都在睡。”
“借你的丝帕一用。”
“啊?”婷芳来不及思考,慌忙拿出丝帕递给景然。
景然接过丝帕,将它铺在婉凝的额头,才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眉头深锁起来。
顾不上太多,翻开婉凝的眼皮查看了下,略显尴尬地说道,“给你家小姐换身出门的衣服。要赶紧去医院。”
“您不是大夫吗?怎么还要去医院?我家小姐不喜欢去西洋医院。”婷芳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