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和你定有婚约,婚约是在祠堂里在祖先的见证下订立的。再者,她住在刘府,就要守刘府的规矩。”
文琮一时想不到旁的话劝说老太太,婉凝却点点头道,“婉凝应该受罚。”
文琮觉得婉凝很不可理喻,自己明明并不算是刘家人,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而且,刘家的这个规定又算什么呢?为什么不允许下人找大夫看病,非要等到固定的日子?下人和普通人和主子并没有分别的,有急症也不能给看吗?外头是日新月异的新社会,可老宅里还要遵从如此陈旧的规矩,顾婉凝是个跟民国同岁的上过新式中学的女子,却还在逆来顺受旧社会的责罚。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了哪一层气,只觉得肚子里的气性越来越大。
发落了婉凝,又着急跟文琦通话,见到婉凝答应得痛快,老太太便扶着芮香回了房去。
婉凝当下就要跪在祖宗图下念经,文琮却制止道,“为什么要接受惩罚?”
“做错了事,自然要接受惩罚的。”婉凝淡淡道。
“你做错了什么?你学医救人,简单得狠。有人找你瞧病,难道不给他瞧么?昨晚上在外头见到乞丐婆更是如此,何况是府上的丫鬟呢?”
“我知道三哥也是为我好,可是你还是别管了吧。”婉凝劝他道。她心里还有想不明白的事,也好精心想一想。
文琮很无奈,又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离开了祠堂。
五日诵经的惩罚,要求婉凝除了进食、睡晚觉以外,都要跪在祖宗相下,诵经反思罪责。而晚上要念叨西洋时间的十一点钟才能回房,隔天早上的五点半钟又要接着念。
这样的责罚,对于婉凝来说,确实重了些。
秋风扫落叶,吃过晚饭的时候外头也风头正劲,婉凝跪的地方正是祠堂中穿堂风的所在,瑟瑟秋风下,纤细的身影更显得单薄。
芮香帮老太太捏着肩,看到老太太面色沉沉,旁敲侧击地说,“老太太,外头起风了,您听这呜呜的声音。”
老太太半睁开眼往外头斜瞟了一眼,道,“一会儿把夏天新做的那套厚棉被给婉凝拿过去吧。”
芮香早知道老太太到底心疼婉凝,应承着,又说道,“才一会儿功夫,外头的风竟这样大!婉凝小姐还在外头跪着呢,老太太也心疼了吧。”
“你这个丫头,百灵鸟作的心思。”老太太笑道,“她娘生她时难产,我和她阿奶看了一天一夜盼来的,那时候琮儿都快七岁了,我们家一直没有女孩,这是好容易盼来的妹妹。”
芮香笑道,“婉凝小姐也最是跟您亲近呢,又是个知轻重,懂心思的。”
老太太叹气道,“婉凝乖,可就是心太软,又实诚。”
“顾家世代行医,所谓“医者父母心”吧,顾老爷就这么个闺女,少不得把医者的心思、精髓都要传给她呢。”芮香听出老太太不是真心处罚婉凝,又劝道,“可要少罚些?”
老太太笑道,“左右让她跪上两天,这其中的道理婉凝丫头也悟得出来。”
“老太太您疼爱婉凝小姐,她那么聪明,肯定也能悟到其中的道理。”芮香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又问道,“只是,锦里那边该怎么处置呢?”
“哼!大小子胆子也大!”想到锦里,老太太又是一肚子怒火。上午跟文琦通了电话,文琦也承认在宅子里住的时候,有两晚跟静怡闹不痛快,是跟锦里过的夜。锦里是刘家的家养丫头,自小跟着她娘长在刘家,十来岁时也曾在文琦的房里做过粗使丫头,她生得很是标致,皮肤也比一般下人白皙很多,人也机灵,所以那时候文琦对她便有过注意,那两晚的欢愉,竟对她也有了几分疼惜,知道她有了孩子,更是十二万分的欢喜,一边求着阿奶好生照看着锦里,一边就要放下手上所有的公事,马不停蹄地回来看她。
文琦确定的消息,老太太也不知是喜是忧,或者说,算是喜忧参半。
刘家终于有了第四代人,当然是大喜。刘家虽然孙子多,但都求学海外,学成归来,年龄都超过二十五岁了。老大三年前从美利坚回国时已经二十有六,今年已经接近而立之年,世交家这个年龄的男子的孩子都已经会走路,老太太自然是心急的。
但天意弄人的是,赵静怡跟文琦成婚已经三年都无所出,而按照文琦的说法,孙锦里只两次便怀上了。赵静怡是上海市交通局局长家的千金,自古经商的害怕当官的,且刘家在上海做的是进出口的买卖,生意上少不得赵静怡父亲的打点,再论静怡的脾气,小不点的事都能争出个天来,这样大的事搁在她身上,后果更是可想而知。
想到这,老太太更觉得头疼,只吩咐道,“先让她住在偏房,吃喝上照看着些。其他的等老大到了家再说。”
“记下了。”芮香轻声道,“大少奶奶那里少不得有些怨词,上海那头的常婶子说大少奶奶也跟着来,我让人好好打扫她们房间。”
“她最是个不省心的,可谁叫她命苦,快三年了也没有消息。”老太太想到这更加头痛,芮香伺候她喝了汤药,才勉强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