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顾傲没白混,啥都知道。
“哥,你知道吗?”
何方翘楚穿的太多,有些出汗,一股一股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萦绕在身旁。
“知道。”
知道?
相亲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媒婆怎么看的,这怎么能是门当户对呢!
“这怎么行!那你要赶紧去和中间人说清楚啊!”
每人敢给郭合野介绍对象,他生人勿近,还不是屋里的老太太给主张的。
顾傲让她少说点,“别瞎说,野子哥心里有数。”
有数?
郭合野没有。
老太太催着他结婚,说什么三十岁之前要结婚,要不然就娶不到媳妇儿了!
“你看川婶,家里还有俩儿子,儿媳妇又是那样,我不喜欢。”
孤傲轻轻拍她的脑袋:“轮得到你喜不喜欢?!”
可是何方翘楚铁了心要帮助她哥脱离苦海。
“野子哥,你呢,你喜欢她吗?”
翻了个山头,就到了坟地。
据说这个地儿风水师傅看了说是整个村最好的地方了。
顺便说一嘴,当时来的风水先生是后来翘楚借读时候的物理老师。
背靠大山,正在腹地。
日出第一缕太阳都能照耀在这片土地上。
“我也不知道。”
郭合野五岁丧母,六岁流浪,七岁寄人篱下,十三岁和亲爹决裂。
这么多年没有人问过他喜欢什么,他也没有选择权。
他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一个浮萍一样的人在茫茫人海中选中另一个人,两个人相亲相爱,相交甚笃,他想象不出来。
婚姻对于他来说,是天上的月亮。
“嘿──”
还没伤感完,翘楚一声呐喊把他吓一跳。
“娘哦,枣儿你吓死我。”
顾傲给自己平复心情:“摸摸毛,吓不着。”
景色超好!
何方翘楚很高兴。
她跑到山的顶点,又大叫:“啊──”
她兴奋地上蹿下跳。
“哥,我以后也埋在这儿,”年纪轻轻就开始给自己找块地儿下葬了,顾傲拍她脑袋,觉得她说话不吉利,“摸木头!”
她顺从地爬上一颗大树,“哥,野子哥……”
两个哥看着她。
“咱们以后都埋在这儿吧!”
顾傲:……
“哥你挨着姥爷,我挨着姥姥,野子哥挨着我,行吗!”
她也没真的想问他们的看法,自顾自乐了半天。
“谁要跟你挨着啊,我可要结婚娶老婆的。”
“下来!”
多大了还爬树。
何方翘楚不介意啊:“那就让嫂子挨着你呗。”
顾傲真搞不清楚他妹在想什么,“野子哥,你说呢,谁愿意和她葬在一起啊!”
太阳快下班了,给山蒙上一层余晖,所有人都身披霞帔。
郭合野看着树上的她,像鸟一样轻盈,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
顾傲看着入魔的两个人,心中骂过。
“啊──”树枝瞬间爆裂,翘楚尖叫,郭合野箭步上前,幸好她身子轻,抓住了其他岔子。
“何方翘楚你给我下来!”
“嘿嘿嘿,好的好的。”
终于开始祭祀环节。
女孩儿不能跪,就由两个男孩烧纸、点蜡烛、上贡品。
翘楚的好心情延续到现在,坐在石头上跟姥爷说话:
“姥爷,你应该听见了吧,我们这一辈儿,就我是你亲孙女儿!”
顾傲满脸黑线,这姑娘上来就是来添堵的。
“没想到吧,小时候你把肉都给我哥吃,原来是在给其他人养孩子。”
“以后就让我哥葬你旁边儿,整天看着……”
翘楚絮絮叨叨说了好多,郭合野把银元宝、纸钱都烧尽了之后,拿出来铲子把周围的土又堆起来,成了个尖尖的坟堆。
一趟家伙忙完,也就半小时。
打道回府!
“你们先回,我还有事。”
郭合野把贡品收一收,背上东西就要走。
她突然想起来,他家里也有一位亡人。
“野子哥,我陪你去!”
“哥,一起走啊!”
顾傲接了个电话,嗯嗯啊啊一会儿,抬腿就走:“酸枣儿,你们去啊,姥姥找我有点事儿!”
他一溜烟,打了鸡血似的。
“哥,我陪你去。”
郭合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就默默跟在他身后,想必他还很难受的,他的痛苦从不言说,只是越发沉默。
翘楚看看这山,看看山上的树,心也静了下来。
郭合野生的就像北方男子,身高马大,腿长屁股翘,也一贯沿袭了大男子主义。
郭合野走过一个山丘,发觉听不见脚步声,回头看她,翘楚拔了几颗野草,拽着叶子玩。
看他等她,又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摇摇晃晃,头发甩在身后。
和小时候一样。
他们都叫她酸枣儿,酸枣儿不说话,以至于刚见到她以为是个哑巴。
能看的出来,她一直很怕她。
小时候躲在妈妈身后,妈妈不在,躲在顾傲身后。
实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酸枣儿就装作睡觉。
实际上眼珠里一直转,时不时睁开眼看郭合野是不是在看着她。
从小就是白白胖胖的姑娘。
就连郭合野每次看到她都想着掐她的下巴。
方柿女士总是给她穿红色的衣服,红色的发圈,她的脸蛋也总是红扑扑的。
可爱极了。
郭合野侧身立在山坡上,姿态很帅。就算是平头也掩盖不住的帅气。
看她快赶上,郭合野提步先走。
他一直是这个脾气,不叫人,不随和,连姥姥都说是捂不热的白眼狼。
郭合野他妈在他五岁那年去世了,他爹酗酒成性,动不动打骂他,他年纪小不反击,苦哈哈地照顾他爹。
这个家里爹不是爹,儿子不是儿子。
再后来他爹开始招惹女人,忽然有天他领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对郭合野说:“叫妈。”
他自然不叫,反而推了那女人一把。
他爹往死里打他。
他也不叫,和他爹互殴。
七岁的小孩怎么打得过大人。
他鼻青脸肿地漂泊,猪棚鸡窝睡一觉就起来偷东西。
实在饿急眼了,就是鸡棚里找鸡蛋生吃。
夏天还好。
可冬天呢?
冬天他差点死在野地里。
于是各家开始轮流照顾他。
这家拿出来一点米,那家收拾出来一铺床。
就这样他慢慢长大。
后来他和他爹决裂,永不来往。
他暴力蛮横,之后也再也没有人给他饭吃。
他就被姥姥收留。
可是那年冬天他忽然不见了,翘楚挨家挨户问,就是找不到他。
姥姥不当回事儿,结果天黑了还不回来。
两个人这才结伴出去找人,大晚上往山上走,找到他时他只穿了一件破洞的棉袄,下半身居然是单裤。
他躺在母亲的坟堆旁边。
抱着自己睡着了。
脸上是青紫的打伤,鼻子都破了,头发被人剃了一半,抱着自己躺在地上。
她那个时候吓坏了,这可怎么办呢。
人一旦想寻死,别人可是拦不住的。
于是翘楚把他的床搬到自己的屋子,他一个墙角,她一个墙角。
半夜,她偷偷起来,小脚丫走在冰凉的地上,咚咚咚,几步趴到自己的床边听他的呼吸。
就这样,他在这家住下。
“哥,你不要死掉……”
郭合野清楚地记得,不过七八岁的丫头,居然知道这些。
他不争气的眼泪流下来,再也装睡不了。
他闷在被子里:“知道。”
两个人慢慢走着,心里各自装着事。
郭合野好似明白了刚开始见到她时自己的心理活动。
他珍视这个妹妹。同样他也无法忍受小时候可爱善良的妹妹,长大之后变得如此非主流。
在他的想象里,她已经好好读书,嫁个好人家,如果人家对她不好,他远远跑过去给她出气。
可她完全脱离了他的想象,所以他生气。
他此刻意识到——这是一种微妙的暴力。
就像他经历的一样。
“走吧,枣儿。”
“来啦!”
酸枣儿遥远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