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保持沉默。
没有人愿意打破空气中的冰冷。
季宕想了一回合,闭眼,缓缓睁开。
他忘了,秋生本身是个习武之人。
恐怕他和少爷密谋善后的时候,墙角正有秋生在偷听。
萧渡见他想明白了,笑得阴狠:“瞧瞧,我手上这是谁?这白日里已经死掉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季宕不理会他这句嘲讽,比起犟嘴,他更好奇萧渡是怎么做到的。
“萧府每个主子的宝库只有一把钥匙,白日里我便归还了少爷,你是怎么打开的。”
见他没个恭敬认错的态度,萧渡呼吸中卷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怒火。
而后,这位不惑之年的家主竟又笑出了声。
这一次,他的嘲讽之意更为明显,一把灿金色的钥匙被他拿了出来,大写的“柒”字分外刺眼。
正是萧七少爷宝库配用的那一把。
“辞儿懂事又孝顺,当父亲的要一把钥匙,辞儿便交出来了。”
“不可能!”季宕当即反驳。
唔——突然,他的头一阵眩晕,呼吸也变得紧促起来。
【不可违背主子】
该死!又是那诡异的意念。
好像有什么要催着他下跪一般,着实可恨!
“我不信……”季宕还在挣扎。
他不相信萧铭辞不知道钥匙的重要性。
他不信萧铭辞真的会把王丙的性命转手就交给别人。
他们明明约定好的!
“不信?”萧渡觉得这场面真是又痛快又好笑,“一个不明不白的暗卫,一个血浓于水的亲父,你若是辞儿,你会选谁?”
他在报复风云剑的嚣张。
昏迷的风云剑让他喜悦,可落魄又痛苦的风云剑,让他的胜负欲得到了空前满足。
他终于能把这目中无人的浪子踩在脚下。
真是痛快!
“我……不……信。”
萧二十四把嘴唇咬出鲜血,念出的依旧是这句话。
“放肆,你竟敢质疑我的话?”萧渡假意生气,却是在借着绝对性的命令,要季宕臣服。
暗卫脑海中嗡鸣声闪过,而后瞳孔涣散,没了方才不罢休的执拗。
“为什么……”他喉咙中泛着苦涩,“为什么骗我……”
萧七少爷,你骗我。
你说过之后可以放心交给你的。
季宕的意识被撕裂,他感知不到对身体的操控,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无尽的幽怨,与不甘。
萧铭辞把钥匙给了萧渡。
他的少爷在答应了救人后,又选择了杀人。
眩晕。
他已经顾不得被撕扯般的头痛,满心抗议悉数散落,被无底的黑洞吞噬殆尽。
只余下一具不知所措的躯壳,渴望奇迹的降临。
可围堵他的人无法赐予他奇迹。
萧子夜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领,而后,季宕意识便含混不清,直到一盆冰水泼到他的脸上,才唤回他的神思。
反抗的意念生不出来,只是萧子夜也没忘记提防他,压制的力道持续加重。
场景转换,季宕发现自己被拽到了刑堂,乌泱泱的围堵人群已经散去,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只剩下四个人。
他,萧子夜,萧渡,以及被萧渡捏在手里的王丙。
只见萧渡冷笑了一声,便把王丙扔到了季宕旁边。
“对不住,暗卫兄。”王丙朝着暗卫兄露出苦笑。
“不,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该聪明些的,没能……”
剩下的,他没办法继续说。
萧渡萧家主正注视着他,当权老板的冷脸太过威严,彻底激发了他残留于脑海中的主仆意识,季宕纵使怀着百般心思,也只能乖乖闭嘴,等候家主的发落。
王丙发现,疲惫又回归了暗卫的面庞。
“是我……其实,我早就该死了。”
“闭嘴!”唯独这句话,季宕是绝对不允许他说的。
萧渡就这么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一句一句地跌落绝境。
等到二人重新归于沉默,萧渡才眯起双眸,戏谑般发问:“萧子夜,你掌刑多年,我问你,此罪该当何判啊?”
萧子夜手上压着季宕,态度恭敬:“王丙卖身萧府却生有叛逃之心,当赐死。萧二十四从犯,领鞭四十,关押水牢反省。”
水牢比刑堂还要阴冷,刺骨冰水漫至小腿关节,加上牢内没有空气流通,浊气遍布,一身鞭伤关进去,只凭血肉之躯难以自愈,算是相当毒辣的惩罚。
时间一长,便是死在水牢里也不无可能。
萧渡有意看了眼季宕,却发现此人并无反应。
于是他又挑起话题:“萧二十四,你也听到了?这刑罚可不轻,你也当知道后果才是,为何要生出此心?可是有谁人在教唆你啊?”
而后,又问向萧子夜:“若真的是被教唆,又是什么刑罚?”
萧渡用着假惺惺的关怀之问,话中的重点却指向季宕最在乎的地方。
季宕一次便听得清晰,萧渡是想让他和王丙互相背刺,张嘴就要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却被萧子夜直接捂了嘴。
“若是暗卫受人教唆,做了从犯,可视其侍奉经验抵消,若无经验,便领鞭二十,罚俸三年,而有意教唆之人,领十大酷刑,赐死。”
一瞬间,生死颠倒。
萧渡啧啧称奇,话中依旧藏着锋利:“这鞭刑啊,向来是不稳定的很,端看执鞭人的手艺,有时打得就轻,有时呢,打得就重。这到底是怎么个打法,也端要看是怎么个态度了。”
这句话,是萧渡有意说给王丙听得。
谁是教唆犯,谁是不得已的从犯,他这个当主子的还不清楚。
季宕那边挑拨不成,萧渡便直接换了个人引诱。
萧子夜发现,季宕突然安静了。
原本此人浑身都在绷紧,一副随时要蹦起来挣脱的架势,可在听完家主的一番说辞后,竟然放弃了防备,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和擎着等死有什么区别?
萧子夜呼吸随之一滞。
他意识到,这是季宕要担下教唆犯的名头,把命赔给王丙的意思。
想到此处,萧子夜攥紧了拳,却又不知该如何劝阻。
季宕已经无力去理会萧子夜的变化。
他想着,萧渡既然这么想让他们反目成仇,那他便顺了家主的意便是。
是他把事情搞到这种鬼境地的,死就死吧,左右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一回生二回熟,只要有人能因为他的死活下来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