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尽头,近藤玲奈的鼻尖忽然一颤。
她猛地抬头,眼镜片上还凝着血丝,可瞳孔却亮得惊人。
“找到了!就在前面……‘正义’的味道……干净得刺鼻。”
早川秋的右眼还在渗血,可视线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前方,花海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硬生生切断。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漆黑的岩石堡垒——不规则的棱角扭曲着刺向天空,像是一堆被暴力捏合的判决书。
堡垒顶端,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太远了,看不清细节,可早川秋的右眼却不受控制地灼烧起来。
那不是“站立”。
是“悬挂”。
那具人形的身体便轻轻晃动,可头颅却始终低垂,仿佛在审视什么。
“走。”伊藤凉太的声音轻快了起来。
堡垒的大门敞开着,门框边缘刻着一圈细密的符号——不是文字,倒像是某种数学公式,精确、冰冷、不容辩驳。
早川秋的靴底刚踏上内部的地面,就听见“咔”的一声轻响。
地板下陷了半寸。
整座堡垒的内部结构像被疯了的建筑师揉皱又展开——走廊毫无规律地拐折,天花板忽高忽低,墙壁上爬满密密麻麻的看不懂意义的刻痕,每一道都工整得令人窒息。
小队在迷宫中无声穿行。
脚步声被刻意压得极轻,连呼吸都掐着节拍,仿佛一丝杂念便会惊动蛰伏在暗处的审判者。
石田健司的指节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成了锚点,让他不至于被那些渗入耳道的低语勾走神志。
渡边太郎的断臂处裹着荆棘,每走一步,藤蔓便绞紧一分,都会有血珠沁出。
近藤玲奈走在最前。
嗅觉是唯一可靠的指南针——腐烂味最淡的岔路,霉菌最稀薄的转角,空气里那一丝几不可闻的、类似旧法典羊皮纸的气息。
她像条被剥了皮的狗,全靠本能往前蹭,脚尖碾过碎镜残渣,也不敢皱眉。
堡垒中央豁然洞开。
正义恶魔悬在半空。
它没有面孔,躯干由无数蠕动的条文编织而成,手中天平大得骇人,一端堆着锈蚀的砝码,另一端空着,等谁来填。
它不动,不响,只是“注视”,那视线却像钝刀刮过每个人的脊梁,剐出一层冷汗。
中村一树的喉结动了动。
三小时前,伊藤命令抛下佐藤时,他指节颤了半秒——就这半秒,此刻在胃里烧成火炭。
正义恶魔的天平突然倾斜,砝码哗啦啦滑向一端。
“不……”
中村的话碎在齿间。
他的身前浮出走马灯:十岁偷摘邻居柿子,二十岁瞒报任务伤亡,昨夜的梦里他掐住伊藤的脖子。
每一个“不义”的瞬间都从毛孔里钻出来,在体表凝成浮雕。他抓挠手臂,指甲却抠进自己的罪里,越撕越深。
他的皮肉簌簌剥落,露出底下粘稠的黑泥,淅淅沥沥堆在脚边。
只是五秒中,中村就只剩一滩污泥,表面浮着半片没消化完的指甲。
利爪恶魔的契约者佐佐木大辉的怒吼迟了半拍。
他的爪刃劈向正义恶魔,却像斩进雾里,只搅散几缕光影。
收势太急,他踉跄半步,正踩中那滩污泥,“哧”地滑倒。掌心按在黑泥上,立刻沾了满手腥臭——是中村,又不完全是,更像所有“不义”的提纯物。
佐佐木在裤腿上猛擦,可那气味已渗进指纹,像句抹不掉的判词。
贺山瞬子紧握着手机,声音轻飘飘地落进死寂里。
“——它只能伤害被其定义为‘不义’的存在。”
他的拇指在手机屏上一划,雪青色的刘海垂下来,看不清眼神,只瞧见嘴角抿成一道苍白的线。
“保持冷静,清除杂念。”
可地狱的堡垒里哪有真正的“静”?墙壁上的刻痕在呼吸,地板下的黑泥在蠕动,连空气都浸着前一位牺牲者的腥气。
早川秋的右眼灼痛未消,血丝黏在睫毛上,将视野染成淡红。
如果“不义”是它的攻击前提,那么什么是“义”?
这念头刚浮起,胃里便泛起一阵冷。
是法律条文?是集体道德?还是某个更古老、更蛮荒的“理”——比如以牙还牙,比如血债血偿?
又或者……
它只是在享用“审判”本身的快感?
小林花的静默恶魔先动了。
她总是安静的,连呼吸都轻得像怕惊动灰尘。此刻十指交叠,唇间逸出一缕白雾——静默的领域张开,像一块透明的冰,将正义恶魔裹了进去。
“扰乱秩序。”
堡垒穹顶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小林花猛地僵住。她的静默领域碎了,仿佛这世界从未允许过寂静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