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阳光从卫生间的窗户斜斜地切进来。
早川秋站在镜子前,机械地刷着牙,牙膏的薄荷味在嘴里化开,凉得有些刺人。
距离抓住蛇女和刀男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他居然也在休息日颓废的睡到了下午。
他想起自己竟在电次那混小子的怂恿下,公报私仇,狠狠踢了刀男的裆部——那家伙痛得蜷缩成一团,像只被沸水浇过的虾。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抽动,竟浮出一丝近乎羞赧的笑意,但很快又抿紧了。他不后悔,绝不后悔。刀男是害死姬野前辈的元凶之一,他没当场宰了他,已经是对得起了公安的身份了。
至于蛇女,听闻她被契约反噬,恶魔咬掉了她的脑袋,死状凄惨……
早川秋吐掉嘴里的泡沫。
他盯着那团污渍,忽然觉得有些荒诞——人的命,有时候竟比牙膏沫还不值钱,轻轻一漱,就没了。
上周为了拉住新搭档天使魔人,他碰到对方的手腕,又折损了两个月的寿命。如今,他连两年的阳寿都凑不齐了。
他低头漱口,再抬头时—— 镜中的自己竟变了模样。
白发如新雪,蓝瞳似寒冰,那双眼与湮灭恶魔如出一辙,澄澈得近乎妖异。
可余光里,自己的头发分明还是黑的。
镜中人看着他,忽然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早川秋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卫生间的门,发出一声闷响。
“秋,你怎么了?”门外,电次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进来,带着没睡醒的鼻音。
再定睛看时,镜中已恢复如常。黑发,冷峻的眉眼。
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晨光投下的一场幻觉。
早川秋盯着镜子,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湮灭恶魔正一点一点地,从他的眼睛里爬出来。
早川秋站在玄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领口。
那根黑色领带解下来后,脖颈处便显出一道浅浅的痕。
他原是习惯被领带拴住的,如今骤然松了绑,反倒生出几分不自在——活像一条解了链子的狗,走在街上都要疑心背后少了点分量。
帕瓦和电次在门口闹得正欢。
帕瓦穿了件茜红色的连衣裙,裙摆蓬蓬地炸开,像朵过分热情的茶花;电次则套了件皱巴巴的衬衫,领子歪着,活脱脱是从哪家二手衣铺里随手捞来的。
两人你推我搡,嘴里嚷着“庆祝!庆祝!”。
早川秋瞧着他们,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点笑影,可那笑意还未爬到眼底,便自行消尽了。
他想,这样的日子,原也是好的。
这念头甫一冒头,就被他按了下去。他付出去的代价太多,早已赎不回来了。领带可以解下,契约却是烙在骨头上的,连血带肉,撕扯不开。
锁门时,金属咬合的声音很轻,咔哒一响。
超市的灯光白得刺眼,货架上的商品排得整整齐齐,罐头、饼干、速食面……
早川秋推着购物车,电次和帕瓦在前头横冲直撞,把货架撞得摇摇欲坠。
他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弟弟逛超市的情形——弟弟总爱攥着他的衣角,怯生生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孩子如今在哪呢?他想起最后一次和弟弟打雪仗的光景。
“秋!买这个!”电次挥舞着一包薯片冲他喊,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近乎残忍。
早川秋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孩子的快乐,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收银台前,帕瓦掏出一把零钱,硬币叮叮当当地落在柜台上。
早川秋望着那些硬币,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也不过是这一把零钱,东一枚西一枚地散出去,到最后,连个整的也凑不出来。
走出超市时,夕阳正正地泼下来,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早川秋从玻璃镜面的商铺路过时,又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变成了白发蓝瞳的模样。
而他此刻已经不在意了。
他提着购物袋,蹙着眉,嘴角却微微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