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原本语气中的欣喜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她淡淡道:“你不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床头没有我的名片吗?”
盛以航是瞎说的,他也不确定有没有。不过从对方突然沉默了的态度来看,可能医院确实帮他挂了一张名片。良久,盛以航都准备起床喝口水了,她才道:“秦在天。我叫秦在天。”
好霸气的名字。盛以航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秦在天伸手扶了一下他,“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水。”
秦在天帮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盛以航道谢,刚喝了第一口,就听到一个老爷爷风风火火地打开了门。
“哎哎哎,干什么呢?你要去哪里!”老医生似乎掉了不少牙,说起话来嘴里漏风,“坐下坐下。”
盛以航喝完水,坐在床上没动,等待医生发落。
老医生可能是在看电子病历。看完之后,他冲盛以航道:“你转过来。”
盛以航转到床的另一边,医生掀开他的衣服,冰凉的仪器贴到了他的胸膛上。凉飕飕的感觉游移了几个地方。医生对旁边的人小声道:“重点注意一下这个病例,三青鸟的人来调研时记得告诉他们。”
“我有什么问题吗?”盛以航问。
“没什么问题。倒不如说,就是太好了。”老医生说,“我给你开了点消炎药,早晚各一颗。眼睛定时换药,三天后拆纱布,之后你就可以出院了。”
老医生又风风火火地走了。盛以航不知道房间里是不是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但他想问的事情还有很多,试探着开口了,“秦店长?”
“我的妈呀,您可别这样叫我,我受不了。”秦在天呲牙咧嘴,“叫我秦在天就好了。秦店也、也行。”
“这是单人病房?”
“双人的,许可在你左边的病床上睡觉呢。”
“你出的钱?”
“不是,这个我可以放心。这件事情有点蹊跷,大老板已经接管了,费用也是他出的。”秦在天顿了顿,才犹豫地轻声道:“虽然老板说不能外泄,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盛以航很久没和其他人打交道了,但眼下他真的非常需要一个人给他提供过去的信息。从秦在天的语气来看,他们两个在过去应该至少是友好关系,只要小心一些,应该可以多套点信息出来。如果确实是跟他一个阵线的,重新建立联系未尝不可。
“你可以告诉我什么?”盛以航问。
秦在天陷入了沉默,时间长得盛以航几乎怀疑自己聋了。就在他准备再问一遍时,秦在天颤抖着声音开口了。
“呜呜……云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啊!整整两年你都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我以为你死了啊!呜呜呜,要是当年我、当年我再厉害一点,要是我像晓西或者王八蛋方呇那样牛逼,那还有什么我帮不了你啊!我对不起你啊!”
盛以航被吓到了。这什么情况?
“你冷静一点……”
“你就连说话方式都跟以前一模一样啊!呜呜呜呜!”
“我草,这什么情况?”周莱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处传来,“秦店?你怎么哭了?盛小兄弟欺负你了?”
“你怎么说话的!”
“好痛!”
啪的一声巨响。盛以航推测是秦在天给周莱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你好。”盛以航道。
“啊,我听说你醒了,就过来看看你。”周莱听上去有点幽怨,“哎,说实话,我昨晚也睡得不怎么好,还一大早就被秦店叫醒到医院来了。来就算了,还被抓去强行做了个检查,莫名其妙就得了个呼吸道感染。过来一看,你们全都倒下了,我特么人都傻了。昨晚到底发生啥了啊?”
盛以航想了想,拣着能说的说了,“你们店里昨天长蘑菇了。”
“蘑菇?我怎么没见到?”
“什么都没有?”盛以航不是没怀疑过那是一种幻觉。他本想跟许可核对昨晚的经历,没想到他竟是第一个醒的。
“那倒也不是,就是店里不知道为什么地上天花板上墙上全是黑乎乎黏了吧唧的东西,特别恶心,还有一种,嗯……怪怪的甜甜的味道。虽然能洗干净,但今天肯定营业不了了,我就让他们全都放假了。”
这下轮到秦在天很幽怨了,“放假你倒是很干脆哈。”
“哎,我这不是英明果决、当下立断嘛。”
“谁夸你了!”秦在天突然停住,“你手上这是什么?”
周莱提了提布袋子,“饭啊,你一份我一份。等等,你不会……我是刚刚才知道盛小兄弟醒了,我不是故意不买的!”
秦在天冷漠道:“我给你钱,你再去买一份自己吃。”
“店长……”
“给你一百。”
“得嘞!”
周莱风一样地走了。
秦在天见他关上门,便道:“那我们先吃饭吧,这里有份炒饭给你吧,吃着比较方便。”
盛以航本想端着吃,然而秦在天非常勤快地把病床自带的小桌板抽了出来,伸手把盛以航放到正确的位置,打开盒饭,勺子放在他手边,然后愉快道:“吃吧!我们边吃边说!”
“……谢谢。”
由于看不见,盛以航吃得非常小心。他先让勺子碰一下嘴唇,再张开嘴,以确保勺子不会碰到脸上别的地方。相比起来秦在天就厉害得多了,她一边吃一边说,口齿伶俐,两边都不耽误。
“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我昨天莫名感觉不是很对劲,很早的时候,我收到了医院的电话,但他们也只是说有好几个我们的店员进医院了,其中两个的感染情况挺严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改成了最早的一班车回到了山城。”秦在天稍作停顿,“我先去的店里,看的情况跟周莱看到的一样。我当时就发现不对劲,就给大老板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觉得不对劲的?”
“是你送的那颗摆在吧台酒架上的人头。那颗人头识别到大量的念力后才会脱离酒架,不然是用任何方法都拿不下来的。”
原来是我送的吗!盛以航被呛到,狼狈地咳嗽起来。
“这个你也不记得了吗?”秦在天小心翼翼地问。
盛以航强装冷静,“昨天的事情,官方是怎么说的?”
“你知道的,现在关于真实世界的报道媒体并不发达,对外的通报似乎是吃了致幻蘑菇吧?没太多人在意这件事。至于我向大老板说的——我说的是,有一种大型致幻的蕈类,凌晨生长,日出前液化,变成黑色液体。它感染人的方式也非常诡异,它并非是像普通的真菌感染那般单纯地生长在人的粘膜表面,而是就像是……像是以人的肉身为土地那样,长在上面的。
“你没有看到许巧的胸片,我当时看见了,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白点。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后来我才偷听到他们讲,她的肺里全是小小的菌伞。”
秦在天捂着脸,吐了口气,“而且这种蕈类,是包含着念力的。但至于它长什么样子,我还没见到,我是通过满屋的痕迹判断它的大小的。”
肺里全是菌类?盛以航问:“她现在还能救吗?”
“嗯,他们紧急给她洗了肺。如果还不行,只能申请紧急加入蜂箱,用蜂箱的技术救一下了。”
这个东西比他想的还要恶心。盛以航放下勺子,他现在只能尽可能多和秦在天他们交换信息,至少要尽快查明这种蕈类最早是在何时何地出现的。
“它确实包含念力,而且长得很大,非常像人的手臂。菌杆是白色的,尖部呈粉红色,我认为是□□菌属,但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物种。含有中立的念力,证明它可能是某种自然现象,而非恶意针对某个人。”
这是他刚刚想明白的。既然他没有感受到恶意,那么结果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这确实是非恶意的观神子嗣,只存在,无意害人,只是人类恰巧成为了它的土壤。它就像月升潮涨一样,巨量的能量涌入到某种生物中,它开始畸变、拓展、扩张。这是只有自然才能裁断的事情。
“你吃饱了?”
秦在天过来帮他收拾东西。盛以航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也帮不上忙,只能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秦在天冲他笑了笑,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于是补充道:“没关系,你是病人,应该的。你说的那些,我会向大老板汇报的。关于你说的中立念力引起的自然现象,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确实是大老板最近调查的,起因是大约两周前被发现的另外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