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门派试练之后又是天雷劫,让谢临远感到异常疲乏,回到青崴峰不久后便休息了。只是睡得越来越不安稳,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有喜怒无常的拂月,神秘莫测的浮玉。
谢临远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沉,仿佛浸泡在星河里。无数细碎光斑掠过睫羽,他看见自己化作一片羽毛,飘向泛着青灰色涟漪的雾海。
雾中传来断续的钟磬声,像是隔着千重水幕。那些擦肩而过的影子皆生着琉璃质地的面孔,衣袂拖曳的流光在虚空划出虹桥。
旁边的人议论道:“天水真君渡劫失败了,只有残魂归位,现在还在轮回井呢。”
当双足触到地面时,他正站在月白色的漩涡中央。远处井栏生满孔雀蓝的铜锈,井口吞吐的云雾里浮沉着星屑。银发兽耳的男子拽着一段雪色广袖,指尖迸发的雷光将袖口金纹灼成焦黑。
"真身下界,九死一生,若是此次渡劫再失败,你不死也会修为大跌......"兽耳男子尾音突然扭曲,化作一串冰棱坠地的清响。被拽住的人转身时,万千道晨光从他袍角抖落——那根本不是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小符文拼凑的虚影。
谢临远感觉颅骨在发烫。虚影回眸的刹那,他看见对方瞳孔里绽开九重金轮,每轮都映着不同景象:冰封的战场、燃烧的星槎、还有浮玉山巅被三千锁链贯穿的白骨。轮回井中伸出透明的触须,温柔地缠绕住虚影的脚踝,将他拖成一道坠落的银河。
剧痛在此时在脑海中炸开。谢临远跪倒在地,指缝间渗出靛蓝色的雾,雾气里游动着与虚影袍角相同的金色铭文。井口传来遥远的叹息,像是有人隔着三千世界轻抚他颤抖的脊背。
一下子谢临远从梦中惊醒了,风吹开了窗户,天闷闷热,似乎是要下雨了。
入夜之后的青崴峰很安静,毕竟就拂月和谢临远两个人住,想热闹都没地方热闹。拂月虽然不用入睡,但往日也是早早便入定打坐,今日似乎有些例外,谢临远躺在床上,仔细分辨窗外的动静,咫尺的距离,似乎有琴声。
谢临远下床,将窗户支起来,他这个房间正对着扶桑树,树下拂月在奏一把焦尾古琴。清冽的琴声伴随着飒飒作响的树叶声,本是风雅之事,只不过谢临远总觉得,拂月的琴声有点悲伤。
一曲终了,拂月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胡乱在琴上拨弄,琴音断断续续,明明是阳春白雪一首曲子,被她弹得七零八落。
乐能通情,谢临远莫名想到刚才梦境中,那个白袍人看他的一眼,一样的凄凉。
她,不高兴吗?
不应该啊。自谢临远来到拂月身边,便没见她有过什么烦心事,天赋绝佳,修为高深莫测,再棘手的事在她眼中也不费吹灰之力,烦恼忧愁这些负面的东西,就算曾经有,也不应该现在有。
弹到最后,拂月一巴掌拍在琴身上,似乎有些焦躁不安。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将琴小心翼翼抱起来,一抬眼,正好对上谢临远的窗子。
拂月抱着琴走了过来,谢临远赶紧开门把人迎进来。
拂月放下琴之后先帮他把窗户关牢;“天还冷着,开窗户睡觉小心中风了。”
谢临远挑亮了烛火,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手上一抖,灯油滴在了拂月的琴上面,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这把琴是拂月之前藏在二楼宝库里面的九霄环佩琴,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拂月将灯油擦干净:“毛手毛脚的,想什么呢?”
谢临远摇头:“师尊这么晚还不休息?”
“明日要用这琴,我试试有没有放坏,我有的是时间休息,不差这一时半会。”
明日鸿蒙秘境便要开启,拂月需要灵器压阵,慕洗尘便让她把九霄环佩琴取了出来,到时候有个万一,这宝物还能顶一顶。
拂月与谢临远坐在桌子两侧,师徒相顾无言,还是拂月先开口打破僵局:“天雷劫之后你睡了一天一夜,可休息够了?”
原来睡了这么久,难怪谢临远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全身酥软,下床的时候脚下一软差点摔了。
金丹期到元婴期可不是挨几道雷劫就算了,还需要闭关养身,修炼筋脉,才能承受得住元婴灵力。然而拂月在谢临远入睡时打算帮他梳理经脉的时候,却发现元婴之力已经和他身体十分契合了,她发现自己又一次小觑了这个徒弟。
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拂月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谢临远:“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我……”谢临远觉得眼前一花,被拂月的笑脸晃了眼,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自是有许多话憋在心腹之中,然而话到嘴边,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我猜不透,便只能时时看顾着你,可你却总是骗我,这让我很不开心。”拂月故弄玄虚,抛出一个诱饵,看鱼儿上不上钩。
拂月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一向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性子,本着能动手绝对不吵吵的人生宗旨走到今天,只是眼前的人动手没用,那拂月就只能费点嘴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