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直说他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但是真正称得上从光屁股时期认识到现在的,只有塚原文夏和孤爪研磨,这两个人出生时间仅仅差了十三个小时,按日期来说,一个是十月十六日的黄昏,一个是十月十七日的破晓,连负责生产的医生都是同一位。因此,在塚原的回忆里几乎没有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片段。
和很多出生于传统音乐世家的小孩一样,她第一次坐上琴凳的时候还不满五岁,连莫扎特的片假名都念不出来就已经摸上琴键了。妈妈塚原京香通常只在周末教课,平日则是下午从幼稚园把她跟研磨一起接回家,然后塚原会跟妈妈学钢琴,而研磨就坐在旁边的地毯上,只需要差不多十分钟,他就能很迅速地进入梦乡,直到父母来接自己回家。
后来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塚原因为一首波西米亚狂想曲放弃了刚刚起步的古典乐生涯,不过她一直都觉得研磨那双手不弹钢琴实在是很可惜,毕竟他的手指又长又灵活,小小年纪跨个八度没问题。奈何研磨这个人对音乐完全提不起兴趣,不要说钢琴了,小学的竖笛考试都是在塚原的帮助下才能过关,他当然知道塚原是闭着眼睛都知道这个音符与那个音符有什么差别的人,可是他更想做一个闭着眼睛都能让屏幕里的马里奥闯到最后一关的人,即便这没什么意义。
他们居住的这片住宅区里基本都是上了年头的独栋建筑,彼此之间风格也各异,从路口拐进来第一间特意用了红砖的小洋房是塚原家,而第二间将院门漆成白色的就是孤爪家。两家的距离很近,假如塚原在二楼的房间里唱歌,只要她稍微大声一点点而恰好研磨又没关窗户的话,他就能听得一清二楚。与此相对的,塚原也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毫无阻碍地看到研磨究竟是在打游戏还是已经休息了。
至于黑尾铁朗则是在他们刚上小学那年搬来的,和塚原家隔了两户人家的那栋和式小楼本来只有一对老夫妇住着,天气刚回暖时听说老人的儿子离婚以后重新换了工作,准备和儿子一起来东京。于是三月底在音驹小学正式开学之前,黑尾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的世界里。
塚原记得第一次见到黑尾的那天,天气很晴朗,春日里的午后时分,窗户打开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只是她正在客厅一遍又一遍弹奏肖邦某首复杂到令人烦躁的练习曲,妈妈听到门铃声去开门,塚原便偷懒地打了个呵欠,一不小心错了两个节拍。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乐谱时,刚好瞥到了跟在父亲身后怯生生有些害羞的那个小男孩。
“文夏快过来,”妈妈对着她招了招手,“认识一下新朋友。”
从琴凳上蹦下来的塚原个子小小的,穿着一条背带裙,扎着两个马尾辫,眼睛特别大,黑尾发誓在他短暂的人生里从来没见过眼睛这么圆这么大的人类,除非她是一只猫。而比起猫,那时黑尾第一眼看到的她坐在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前,更像是迷你国的精灵人在弹奏巨人国的乐器一样。
这个比喻黑尾后来开玩笑似的提过一次,果不其然塚原闹起了脾气,立刻用那毫无杀伤力的拳头捶了他十几下,不能说是不痛不痒,只能说是毫无感觉。
但她偶尔也会很聪明地知道要借用道具,架子鼓鼓棒打人还是有点痛的,要是她能再心狠一些,把吊镲拆下来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而一般这种时候黑尾会很配合地喊着“小夏饶命”这样的台词,为塚原创造一点并不存在的报复的快感。
黑尾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使用“小夏”这个称呼的,其实他也挺喜欢研磨常用的“阿文”,反正听起来都很可爱。大概是因为刚认识时他们两个就学着爸爸的样子叫起了“阿黑”,自己便也顺其自然改了口。
奶奶说,这是因为你们像是家人一样。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黑尾铁朗突然意识到,当时妈妈搬空衣柜提着行李箱离开家,他心里的某一块曾经一起被搬空了,可是这个部分现在却被填满了。
九月初从时节上来说刚入秋,比起暑假里日出要晚了一点,只是气温还没有什么大变化,黑尾每天起床后晨跑大约是四十分钟,回去洗过澡换了制服吃过早饭,走到塚原家门口的时候,她多半正坐在客厅的琴凳上,一边喝牛奶一边看谱子,喊一声“小夏”她就会抬头看过来。不过这时候她的表情总是很糟糕,因为她非常讨厌喝牛奶。
为了赶上排球部的早训,接下来他俩的最大任务就是把大概率还跟被子紧紧抱在一起的孤爪研磨从床上薅起来。研磨一直喜欢赖床,黑尾牌闹钟通常是很管用的,当然也有不太管用的时候,那就需要塚原出马了。她会趴在研磨耳边大声唱她小学时候创作的第一首歌——《三花猫的早晨》的改编版,别名叫《研磨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