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新明斯特,已经是圣诞节后的一周,1939年的第二天。
一下火车,就有雪花在头顶融化。
达维德放下行李,随手接过几片雪花拢在掌心,雪花融化的凉意刺激了因长时间坐车而昏沉的脑袋,他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扭头叫住正欲离开的卡尔。
卡尔停下来,有些无奈地回头:“达维德·阿登,你最好说与伊凡娜无关的事。”
一路上,达维德都在倾诉他求爱不得的心酸苦楚,长吁短叹,一声未落一声又起,导致卡尔现在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头疼。
“这次真不是伊凡娜!”达维德急忙摆手。但提到伊凡娜,他脸上还是浮现出可疑的红晕,明晃晃一个坠入爱河的纯情少年。
卡尔见不得他这样子,转身就要走。
“卡尔·鲍曼!”
达维德这下急了,提上行李三步并两步冲到卡尔面前拦住他:“你先别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我的妹妹佩佩·阿登,你还记得吗?”
提到妹妹,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如果汉斯和荣格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得张大嘴巴:这个一脸严肃,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军人,真的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达维德·阿登吗?
时而因为里希特霍芬狂热,时而因为伊凡娜羞涩,总是被几人揶揄、打趣的达维德陡然换了模样,倒真把卡尔唬住了。
他点头:“记得。”
只是印象不算太深,听达维德提起,才想起来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最初见她就是在火车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拽着达维德不让他走。
当时卡尔恰好路过,顺手递了手帕给达维德,小姑娘转头看了他一眼,泪汪汪的,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
再次见到,是在进入青训营的第二个月。达维德收到家人的信件,信中夹着一张佩佩·阿登十五岁生日时的照片,被经过的汉斯趁他不注意抢过去,在一宿舍十七八岁的少年手中转了一圈,都嚷嚷着要当达维德的妹夫。
照片最后传到卡尔手里,上面的姑娘穿着时兴的裙子,在镜头下笑得灿烂,他想起那天火车上达维德微红的眼睛,没跟着一块起哄。
达维德是感激卡尔的:从最初的手帕,到后来的不起哄,所以收到佩佩的来信时,一直以来作为妹妹的哥哥长大的他非但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很高兴。
像卡尔这样既温柔,又英俊的男人,谁会不喜欢呢?
达维德:“佩佩写信说,从火车站你递过手帕起,她就喜欢上了你,两年来再没有任何人能走进她的心,她确信自己已经爱上了你。对此我们的父母并不反对,但希望能够见你一面,还有佩佩,她也很想见你。”
佩佩·阿登竟然喜欢自己?卡尔对此是有些惊讶的,倒不是说他对自己不自信,只是和佩佩只有一面之缘,很难想象她会这么轻易就喜欢上他。
见卡尔面上有些惊愕,达维德紧接着往下说,给他宽心:“我说这些,并不是要逼着你跟我回家。”
“你要是也喜欢佩佩,咱们就一块去我家,见了我的父母,明天我们陪着你一块回家。”
要是——
不喜欢呢?
卡尔视线略向下垂,等着达维德的后半句话。大概拒绝的话已在嘴边,所以此刻面对达维德,他竟觉得有些心虚。
索性达维德也是个大方爽朗的人,虽然不相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美丽善良的妹妹,也只是卡了一下,就接着往下说:“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回去告诉佩佩,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会自己想通。”
当然,这些都是客套话。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佩佩呢?
达维德说完,仍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卡尔,但心里却是满满的期待:嘿嘿...卡尔就要成他妹夫了!想想那个画面,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不对不对——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卡尔现在的表情怎么比他还严肃?这明显不是要跟他一块回家该有的表情啊!
没等达维德忍不住,卡尔先开口了。他心里知道这小子在瞎胡猜,且十有八九猜对了,但两年战友情深厚,总不能叫他一个人把话说完了。这小子情感丰沛又心思敏感,以后想起来,心里多半会不舒坦。
“你知道雷根斯吗?”卡尔问。“不是靠近奥地利的那个雷根斯堡,而是新明斯特的雷根斯。”
这问题可真是莫名其妙!
达维德有些生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是我的家乡,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卡尔的声音里带着怀念:“雷根斯是个人口分散、生活单调乏味,夜生活更是匮乏的小村庄,村民们白天劳作,到了晚上就一家人围坐着说说话,不过九点多就会去睡觉。如果有风雪,各家各户就会闭紧门窗,早早拉了灯,钻进温暖的被窝睡得香甜。”
仰头朝空中看,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离开柏林前,我曾写信告诉母亲会在今天回家,如果没有等到我,我们家的灯会亮一整晚。”
卡尔看向达维德:“所以达维德,我不能陪你一起回家。”
达维德这才明白过来,只觉得心头热热的,他笑着捶了卡尔胸口一下:“你这坏小子,怪不得那么多姑娘都爱你!”
“啊——”
卡尔捂着胸口后退,皱着眉头一脸痛苦:“达维德·阿登,你必须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了。”
达维德忍笑忍得辛苦:“卡尔·鲍曼,你应该去演电影。”
“谢谢你的建议。”卡尔恢复正常,挑起唇角:“我也知道自己长得英俊,但我的使命是成为帝国伟大的军人。”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