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蔫的情绪一直延伸到开学第一天,刘伯明叫了个车,让司机把两人送到学校里面,而刘伯明拿着两个大行李箱送杨泓报道。
学校在北大学城的未央区,风景秀丽,绿树成荫。象征自由和青春的大学校园展现在杨泓眼前时,他那些烦恼、忧郁霎时间一扫而空。
可这八月底的大学校园实在热,杨泓报完道领了军训服已是汗流浃背,累得不行,他背着书包拉着一个行李箱在树下歇气。
前面走出老远的刘伯明又拖着快递过来的被褥和一个大行李箱回来,说:“去宿舍就凉快了,快点。”
杨泓欲哭无泪,只得深吸一口气前去宿舍。
宿舍是个大六人间,上床下桌,宿舍没有空调。
进去时,一个胖子在门口扇扇子,他爸在铺床,妈妈在下面用方言讲话。
胖子斜对面是个肤色较深的高个子在上铺铺床,他隔壁两张床都没人床,宿舍里只有左侧两个床和右边进门那个床空着。
“大家好。”刘伯明朝众人打招呼,胖子妈妈笑着说:“你好啊,你们也在这个宿舍?”
“对,这我弟弟,”刘伯明指着杨泓介绍道,又找到左侧最靠窗的床位,说:“弟弟,你在这儿。”
刘伯明提上被子褥子铺床,杨泓看对面那个高个男生都在自己铺床实在不好意思,说:“我自己来吧。”
刘伯明却强硬道:“我给你铺很快的,你歇会儿。”
杨泓只好去看阳台,意料之中的卫生间和洗漱台没有出现。
胖子走过来说:“厕所和洗衣房在两边走廊尽头,澡堂在宿舍不远。”
杨泓怔怔道:“澡堂?”
胖子笑了笑,说:“对,咱们这个大学就是澡堂,不过是隔间还有帘子遮挡。”
好吧,有隔间和门帘子,杨泓能接受。
胖子主动伸手道:“你好,我叫李哲。”
杨泓握住,说道:“你好,我叫杨泓。”
李哲爸爸铺好了床,一家三口在说笑。
杨泓对面那高个子利落跳下来跟杨泓打招呼,杨泓还没记住他名字,就又有对父母送儿子进来。
这个室友长得很好看,一张娃娃脸,父母身上书香气浓重,应是知识分子家庭,他睡在右边进门第一个。
宿舍里顿时热闹起来,杨泓把其中一个行李箱里的衣服收拾出来。结果看刘伯明跪着给他铺床只觉羞涩,忙踩在楼梯上,摆手道:“好了,剩下我自己来。”
刘伯明道:“那你等会儿自己套枕头,被单得压实,不然你晚上睡觉会蹬走。”
杨泓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刘伯明无奈的下来,又打了水把杨泓书桌擦了遍。看着刘伯明忙里忙外的样子,杨泓是又感动又不好意思,但看室友的父母们也是这样做。
他又觉得自己跟别人一样。
高个笑着说:“他是你哥吗?对你挺上心的。”
杨泓面红耳赤地说:“是。还好吧,你一个人来的?”
高个答道:“对,我家有点远。”
“听同学你口音是不是辽宁的?”刘伯明给他散烟,高个接了。
“那可不,”高个点了烟,长腿交叠在一起靠着书桌说,“几千公里,我爸妈来也麻烦。”
刘伯明又给其他几个室友散烟,娃娃脸室友爸爸笑着拒绝。
胖子爸爸接了烟抽,跟刘伯明握了个手,笑道:“这个确实远,我们是本地人,大家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疑问都可以跟我家娃说,我娃热心肠。”
刘伯明抽着烟,笑道:“那多不好意思,我弟弟也是出远门上大学,不能总麻烦你们孩子。以后大家要是有空跟杨泓到我们那儿玩,我一定做东感谢大家照顾他。”
几人笑了起来,高个道:“那肯定,我们朝阳人最热情了。都第一次离开家过生活,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杨泓看着几人吞云吐雾地抽烟说话,腹诽这些人嘴巴咋那么快就转起来?
收拾好东西,两人去食堂吃饭,杨泓在一堆饭里挑来挑去不知道吃什么,最后还是刘伯明拿主意点了他最爱的肠粉和白切鸡饭。
刘伯明说:“爸妈早年在广东打工,这口味也慢慢的传承到了你身上,不爱吃辣的。”
杨泓笑道:“主要是爷爷奶奶他们不吃辣的,你忘了小时候家里一个暑假都不吃辣椒。唯一的辣味还是卤味的油辣子。”
刘伯明道:“不过也好,吃清淡一点肝脏功能好。”他把碗里为数不多的排骨夹到杨泓碗里,又开始叮嘱:“你晚上不要熬夜,少吃油腻辛辣的。”
吃完饭刘伯明就得离开,校园里尽是身着迷彩服,扎堆聊天的新生,不少父母还交代着孩子的生活饮食。
杨泓依依不舍地把刘伯明送到停车场,刘伯明来了两天公司事耽搁不少,走路期间还接了两个电话。
司机等在车里,刘伯明揽住杨泓肩膀,说:“幺儿在学校听话,我把信用卡额度给你调到了一万。你想买什么就买别舍不得,跟室友好好相处。但说话三分满就行,不要透露太多自己的家境。”
这一刻杨泓那舍不得的情绪被离别放大,他垂着头,提着脚边的一个小石子,闷闷道:“知道了。那什么时候我们才再见?”
刘伯明抱着他,手顺着他的背,轻声道:“下个月中秋在十三号,你军训没结束,怕要等到国庆了。”
杨泓欲哭无泪道;“这么久?”
刘伯明哭笑不得道:“以前不是不喜欢我吗?现在怎么还舍不得了?”
“谁舍不得了?”杨泓挣出刘伯明的怀抱,给了他一拳,“只是有些不适应。”
“好!不适应。”刘伯明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电脑你等军训完了再买不然军训的时候放在宿舍不安全,早上课在忙也要吃早饭。军训累了就打报告说休息不要强撑,身体最重要,晚上不要熬夜……”
刘大爷又开始了他的喋喋不休,杨泓头都快裂了,忙把他往车里塞,喝道:“知道了。你别啰嗦了!”
然刘伯明坐进后座都还抓着杨泓手,说:“有什么事就跟哥打电话,我要是忙第一时间没接到就给萧暄打,他离你近,是方琼好朋友你放心。”
杨泓都快喷火了,喝道:“知道了!”
随即把车门一关,他和刘伯明立即隔出了个鲜明世界。
车窗摇下,刘伯明唠叨的脸又露出,他只说:“宝宝,好好照顾自己。”
杨泓点了点头,刘伯明笑着看了他许久才朝司机道:“走吧。”
车子启动,杨泓才追出几步,大声道:“哥你也照顾好自己!”
刘伯明带笑的半张脸从车窗探出,他挥挥手比了个OK手势,杨泓也朝他挥了挥随即目送着车子消失在树荫尽头。
人声鼎沸的校园里,杨泓很失落,这个世界又只剩他一个人。他没走几步路就有点想刘伯明了,可等拿出手机一看刘伯明发来的一长串读书注意事项,他瞬间又不是那么想了。
杨泓这人感情也是复杂,见不到的时候特想,但等见到或收到了对方的消息心中那抹想念就又消失殆尽,甚至会觉得对方发来的大段话非常可怕,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这种感情尤其是对刘伯明时尤为强烈,以致现在的杨泓都分不清他自己为什么有时候想刘伯明,有时候又讨厌他。
回宿舍路上,杨泓又买了些生活用品。
回到宿舍,最后一个室友也来了,他跟高个聊天。娃娃脸在收拾衣服,李哲坐在椅子上,另外一个在阳台洗衣服。
“你叫杨泓是吗?”高个说,“我叫高振辙,辽宁人。”
“对,”杨泓笑着说,“我叫杨泓,四川人。”
“我叫李哲,就雁塔区的,大家有什么想玩可以跟我说,我帮你们出路线。”
最后来的那个室友说:“我叫秦东,山东人。”
娃娃脸室友说:“我是曹惠,河南人。”
这一介绍,杨泓觉得他们厉害,高考大省的山东跟河南在整个高三时期都被老师拿来比较:“你们没有生在山河四省就庆幸了嘛,那才是高考地狱。”
待曹惠介绍完,室内陷入一时的沉默,为此等在阳台洗衣服的室友进来,不解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杨泓这才看清最后一名室友,而他也是给杨泓印象最深的,只因这人高鼻深目,眼窝深遂,皮肤黑亮,一头微卷发。
是十分典型的少数民族长相。
“我们在自我介绍呢,”高振辙笑道,“兄弟你是少数民族吧?那个民族的?”
西加艾提·米吉提笑道:“我名字可能有点长,你们叫我西加或艾提就行。我是哈萨克族。”
高振辙道:“你们那儿高考加分吗?”
西加笑着挠挠头,说:“加,但加不了多少。”
此言一出,宿舍响起一片唏嘘,娃娃脸室友曹惠道:“你们都考了多少分啊?一卷的断臂维纳斯老子恨它一辈子,我个理科生考什么艺术!”
众人:“……”
于是话题又迅速变成今年的高考,高考难度不同,各地分数线也不一样。尤其是杨泓得知,本地人的李哲只考了五百多点就上西安工大,而自己则比他高近五十分还是全寝室最高的人差点心理崩溃当场休克。
曹惠安抚他:“你别这样想,我们河南高考更难,题难人多分高省内还没有985更可怕。”
说着说着曹惠也快休克,高振辙连忙安慰他,一众才高考完的少年就又谈论起高考和专业来。
之后杨泓才了解了更多,省内大学对本省学生更有优惠政策和录取优势,而外省考生想上这些学校居然难如登天,比如正在寝室里跟高振辙抱头痛哭的河南人曹惠。
分数和专业的选择对于高考差一分都千军万马的人来说,杨泓深谙可怕,西加睡在他们这一侧的中间,他爬上床对杨泓说:“你还好吧?”
“还好,”杨泓整理枕头,没忍住就又问西加:“你高考多少分?”
“我悄悄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西加低声道。
杨泓忙不迭点头,西加竖起四个手指头,笑了笑说:“我考二卷。”
那一刻,杨泓真的休克了,他猛地朝后倒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宛如死了。
对面的高振辙上了床,看杨泓翻着肚皮,说:“他怎么了?”
西加耸了耸肩,摊手无辜道:“在午睡吧。”
高考的聊天热潮还在继续,杨泓望着天花板,不仅长叹,自己怎么没生个好地方!
累了一上午,杨泓午觉睡得很香,但寝室电风扇不给力,他睡醒感觉全身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