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石头砸进他一成不变的心池,掀起阵阵涟漪。一进入这个地界,迷雾和困惑就充斥着他的脑海,使他忘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能力被压制了。
狗卷棘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真相。迷雾把一切都吸走了,包括他思考的能力。一切表面的东西全都显现其反面,强大变弱小,坚定为脆弱,也就是说,越强大的人在此刻越显得渺小。
雨滴落下来,混同生理泪水划过脸颊。狗卷棘诧异地擦拭了脸上的液体,接着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单薄瘦弱,像是一个孱弱无力的小孩。
他变成了小孩。
「你是谁。」
「你每天说些别人听不懂的东西是想干嘛?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吗?」
是谁在说话。
脸好模糊。他看不清楚。
也有可能是现在的他太矮了,对方太高了。又有可能是他一直低着头,观察着那些形状刻薄的像针一样的草尖,草坪的颜色是永无止境的鲜绿。
有人踹了他一脚。
果然他没有看错,形状刻薄的草尖刻在肌肤里也是一样的刻薄。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把他踹在草坪里,草混在鞋底,鲜绿鲜绿的,永无止境的。
他好像说:“别打了。”
画面转了一圈,狗卷棘看见了自己的父母。
青紫的痕迹被绷带遮盖,涂抹在伤痕上的酒精辛辣无比,妈妈温柔的触摸带给他一些肉/体伤口的安慰。房间空寂无比,只有包扎的声音如同树叶交缠的声音一样倏倏作响,但你知道吗,皮肉的痛苦拥有能够发泄的渠道,精神的创伤却连可以倾泻血液的创口也没有。
这个家里不存在任何可以表达心声的语言,在沉默寂静下,再脉脉温情也显得冰冷。人类是社会性动物,言语是精神发泄的渠口,被强硬堵住的倾诉又落寞地归于灵魂。那些不能言语的创痛加重魂魄的重量。那是精神的尘屑。
他对妈妈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们一定要永远这样下去吗?”
每个字倾吐得都像小学生写的方块字,工整又刻意。
妈妈悲悯地看着他。
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就是母亲的回答。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讲人类的语言。
……
迷雾越来越重了。
雾气把他困在触手可及的过去,却堵住了他通往前方的道路。狗卷棘什么也看不见,他知道自己应该不再去想,也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事出有因,却无法让自己从过往的淤泥中挣开。
过去还在继续。
这时候的他已经很大了,至少看上去和现在差不多。他的体力变得很好,再加上咒言的辅助以及其他原因,他已经成了准一级咒术师。
他救了很多人。
这里面有他认识的人,像是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同伴之类的。但更多的是他不认识的人。
就算救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对你太过感恩的。
寻常人类比起咒灵,更害怕他们。很早以前有一句这样的哲理,讲的是“人类最害怕的东西是未知”。咒术师、咒灵、咒术界对他们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是令人恐惧的未知。
他们害怕未知,也害怕咒术师。
就像他们害怕饭团语一样。
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会一直说莫名其妙的未知的语言,那种荒谬感化为对未知的恐惧,变成沾染上鲜绿草尖的鞋底。狗卷棘救过的陌生人的脸和幼年时期惧怕饭团语的人类的脸混在一起,迷雾把他们的表情揉捏成恐惧的形状,狗卷棘快要在重压下窒息。
就算救了那些人,他们又会记得什么呢。
换一个情景,他们也会像那些小朋友一样恐惧他的。
雾气遮住了他的眼。
“快救救我”“你是谁”“救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说饭团语”“太奇怪了”“你每天说些别人听不懂的东西干嘛”“快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们一定要永远这样下去吗”……
我们一定要永远这样下去吗。
我们一定要永远这样下去吗?
妈妈……
“——狗卷学长,你快醒醒呀。”
“你快醒醒呀。”
“快救救我”“太奇怪了”“救救我”“我们一定要永远这样下去吗”“你每天说些别人听不懂的东西干嘛”“你快醒醒呀”……
……是谁的声音。
中间掺杂了一段,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一道有些疲惫的,但却很是清丽的女声。
狗卷棘恍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女孩惊喜又水润的眼眸。银蓝色的眼睛里全然映出他冷漠的神情,脸颊上划过的淡淡血痕丝毫不影响她活泼的语调。
“你终于醒啦!”
他撞入江见月灿烂的视线里。脑海里那些昏闷的求救声和她清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紧接着,那些昏暗的碎念在明亮的话语中销声匿迹,大脑中属于过去的画面被新的东西取代。狗卷棘看见眼前这张脸的女孩在东京校和好友走在一起,璀璨的夕阳洒在她的身上。
“——我就是为了狗卷学长,才进的咒术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