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其他人来了,司铎与人谈论,普奇的目光则追随着走到前面位置的人,自雕花窗中打下的光,逃逸于人群间,扫过她的头发。
没错,绝不会有错,这耀眼而熟悉的金色……雅歌,戈雅,不会是巧合。
这处教堂并不算很大,主教邀请普奇去到母教,他说想在附近堂区先呆上些时间,所以来到了这里。这间教堂最多能容纳五六百人,每次弥撒多少有空隙位置,在进行弥撒时,普奇只站在一旁暗处,人于光亮之中看不见的地方,全神贯注地盯着罗贝尔特夫妇。
两人拿着在间隙会说上几句,夫人的一举一动有时像是娇俏的少女,让年长的丈夫宠溺地抚摸她的发丝。从言行举止来看,感情甚好,简直就像是新婚夫妇,
普奇在网上搜到了罗贝尔特家,罗贝尔特靠木材起家,在两次战争中获利颇丰,到如今已是第六代,看上去没有没落,那么就是可以完全依靠信托生活。百科上仅有罗贝尔特先生的名字,未能搜到哪怕一张照片,住址倒是有显示,不在这附近,但花些费用立刻就能查到,夫妇两人住在这一教区里拥有大片绿地的私人豪宅中。十年前的婚礼没有搜寻到,大概太早,互联网没有如今发达,搜索“雅歌”一名,一无所获,拍卖行的资料里倒是有也罗贝尔特的存在,关于教堂倒闭之事,只说是信众捐赠,未曾提及姓名。可以说,没有普奇想要知道的,那么只有从他人处了解,之后,他去翻看当地报纸,也未查到痕迹。
此刻,他只静静地呼吸、站立着,直到小型的弥撒结束,轮到他的时间来到了。他一步一步走到了读经处前,先前准备的内容全然被他抛却在脑后,他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说的,想让他想让其听见者听到。
“……前段时间,我去到了罗马,由于火山的活动造就的地窟中埋葬着许多人,‘不要怕,你们比许多麻雀贵重得多’,‘你们要以坚忍的心智,赢取自己的灵魂’,可这些人只有死亡,因恐惧生命无法延续而活,这样的结果又有何期望……”
“灵魂存在黑夜,或者,称之为未知之云,它降临在我们头上,让我们一昧望着上空,阻止我们朝信仰更深处走去,这样的黑暗能被许多带来,尤其是私欲偏情,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不禁扪心自问,这是否是天意,注定要面对?我们知道的,在很多时候,行动的好坏不是由其本身决定,而是处境带来的选择,当该隐杀死了亚伯,这是不是预定好的?人们往往觉得历史与未来都由自己创造,不是天主的设计,是不是这样?”
“……盟约在此时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们的脑海中,因神之子的献祭,我们才与天主产生了更深刻的联系,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是会出现的质疑,很多人因为弃绝,离开了这地,他们忘记了,他说过‘他要吞灭死亡,直到永远’,他‘必擦去各人脸上的眼泪 ’……”
“天堂,这是人唯一能得到救赎的地方。”
词句自口中流淌,普奇分享了自己一路以来的目的,他不在意人们是否听懂,哪怕被转眼就忘,他也并无所谓,他想要展示自己,他不断行走的旅途,他变了,他走出了,他也能够接受变了的人,只要彼此注视。
人们握紧双手聆听,在由拉丁语做出的最后祷告中,按住澎湃心潮。
普奇的身旁围了许多人,他被询问,是为了被聆听,同人的交谈中可以做出判断,他是否能从此人身上得到他想要的。司铎也上前,安抚人们的热烈,普奇的目光飘远,罗贝尔特两人已走到教堂门口,但他想,会回来的。
果然如此。
这日的午后,司铎就来告知他,在罗贝尔特家中,存在一处小教堂,说罗贝尔特夫妇想要请他去那里,询问普奇是否愿意前去。
“自然,”普奇说,“只是,能否让我了解他们更多。”
他的语气平静,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比如说,两位年龄差距如此大,是什么使得契约结成。”
圣洗、坚振、感恩、忏悔、病人傅油、圣秩及婚姻是教派中的七件圣事,无比重要的存在,既然司铎此前说婚礼在本教堂中举行,自然也应告知。
司铎想了想,说:“这其实是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近九年前,罗贝尔特先生同朋友乘着帆船出游,在海中救出了一个少女。少女濒临死亡,罗贝尔特先生将她送到医院,到她逐渐能开口说话时,一直会去医院看望她,所有费用也都是由他出。少女的身上有多处伤口,都是陈年旧伤,被掩盖在衣服下,花了大约一个月,她逐渐能开口说话,可她失去了记忆,忘记了自己是谁。
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从前不像是被好好对待过,甚至可能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在她的同意下,罗贝尔特先生没有为她寻找亲朋,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取名为“雅歌”是因这一名有着“希望神将庇佑”之意。
雅歌养病时,在罗贝尔特家的礼拜堂遇见了司铎,之后加入了教堂的唱诗班,还和养济院的孩子们认识,偶尔会前去帮忙。罗贝尔特先生那时迈入了三十,理应到了结婚的年纪,雅歌的性情宁静,惹人喜爱,在她从海中被救出一年后,两人步入了婚姻。
“快要十年了,他们没有孩子?”普奇问。
司铎摇头:“这有关他人的隐私,不过我想你以后会听说,所以还是由我告诉你吧。”
罗贝尔特先生曾短暂去到过战场,落下了病根,抱恙身体使得他无法拥有孩子,他曾与雅歌考虑领养,可一旦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其他的孩子要怎么办,雅歌如此想,在与其商议后放弃,决定依旧同从前般,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孩子。
“哪怕无法拥有孩子,我也未曾见过比他们感情更好的夫妇,我不曾听过两人有哪怕一次的争吵,你去到罗贝尔特家也会知道,他们家从来都是备受人尊敬者常去的地方,固然有不信……”司铎说着停住了。
“不信?”普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