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王副官总是能够听到钟上将的自言自语,不时看到他把玩着那只从火场里拿出来的断足。
他有一次不小心推开了门,就看到里边钟霜的神色阴郁对着那只漆黑如碳的断足,低低的说着话。
“蒙蒙你想跑?你想跑到哪里去,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你的脚在我这里。”
“我拴着你的脚,你还想往哪里走?”
战场上,钟霜的手更稳了,杀敌的时候神色清明,可在酣畅淋漓的战斗后,他会喝到酩酊大醉,然后痴痴的问王副官,也问自己。
“你说我是不是活该?”
“什么钥匙?什么地下室?什么修复仓?”
“只是求心安罢了。骗了蒙蒙,也骗了我自己。”
“咱们都是军队里出来的,什么样的重型武器没见过?那个地下室防得住什么呀?”
“要真想挖防空洞,不得往地下10米走吗?最低标准也得地下7米吧,可我给他准备的那是什么?”
“那就只是个样子货而已。”
“咱们做了那么多次突击任务,袭击发生都是一瞬间的事。一个燃烧.弹,催泪瓦斯下去,蒙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只是一个柔弱的小雄虫,怎么可能在那种环境下找到钥匙给自己开锁呢?”
“骗子,我是个大骗子。骗了蒙蒙,也骗了我自己,只为图个心安。”
“结果,老天爷果然听见了我的话,如我所愿,用蒙蒙的命换了给白夜凉报仇的一个机会。”
“直到他死了,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早就钻进了我的心里。”
“我亲手挖了个陷阱,把我心爱的雄虫,送进了那些疯子的嘴里,看着他在夜空里炸成了烟花。”
王副官几次张嘴想劝,又沉默了。只是流着泪,拿起桌上的酒瓶抬头猛灌。
你还有脸说!你还我大大!
我的大大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大,你知道我流着泪告诉书友们,别等了,大大不会回来填坑了的时候。
我的心有多痛吗?
你知道大大的文字抚慰了多少孤独的心灵吗?
你知道多少战友抱着大大的书去憧憬一份永远不会到来的爱情吗?
你啥都不知道,你只把他当成一个一无是处,好吃懒做的雄虫。你不知道他是我们心中的星星。他笔下有最美的日月星辰,山川湖海。
任何一个有着专业军事训练的军雌都知道,那些所谓的准备一点用都没有。
从一开始钟霜把青蒙蒙的所在位置当作诱饵放出去的时候,他就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了。
喝醉了的钟霜还在喋喋不休:“你说我是不是咎由自取,你说我是不是好贱。像条不知好歹的恶犬,在他死之后,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当然知道连白夜凉都能害死的军雌,里边必定关系错综复杂,手里也不缺重武器。
他当然也知道,就算青蒙蒙把脚上的锁链打开,但一旦遇到专业的暗杀人员,他也是跑不掉的。
他更加明白一个暗室而已,又不是专门建造的地下堡垒,怎么可能防得住导弹的攻击呢?
可他还是选择了把青蒙蒙的来历,位置暴露了出去。
让他作为一个靶点,一个诱饵,孤零零的立在那儿,等着敌人露出马脚。自己好为白夜凉报仇。
他能够骗天,骗地,骗鬼神,唯独骗不了自己。
青蒙蒙刚刚消失的时候,钟霜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他以为自己只是丢失了一个好吃懒做,蹦蹦跳跳,有些碍眼,有些神经质的小东西而已。
可疼痛太过深邃的时候是无法察觉。
开始的时候,是所有的事情都像被蒙上了一层玻璃,钟霜的感官像是消失了一半。知道事情在那里,东西在那里,却感受不到温度,触摸不到触觉。
不久之后,难以想象的疼痛从心中翻涌而来。
他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
哪怕白天他追寻那些犯人的行踪已经精疲力竭,可夜里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飘荡回那已经被烧成残垣断壁的小楼旧址。
在漆黑一片的坑里静静的站着,死死的盯着那个地下室。
他脑子里不断的在循环播放着一个画面。
那个头发翘翘的,有些不修边幅的小雄虫,从暗室的梯子上一步步爬了上来,动作笨拙,走到一半差点连鞋也要掉下去了,但他依旧爬了上来。
他露出一颗脑袋,头上翘起的头发随着微风摇摆,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看着自己,笑着问道:“钟霜你怎么才来?”
他会寂寞吗?待在下面?
钟霜总是一夜一夜的睡不着,眼睛瞪着地下室,像要瞪出血来,干涩又疲劳。
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雄虫能够从暗室中走出来对自己笑一笑。
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给死死的攥住了。像是丢失了什么?
很重要的,但自己又未曾察觉的东西。
很久之后,他把害死白夜凉的军雌都给铲除掉了,坐上了白夜凉曾经的位置,军界的第一把交椅。
他变得越发的阴沉,越发的喜怒无常,曾经的小楼旧址种满了一片片的小白花,唯独那个地下室的出口依旧维持原样。
好像某一天,会有一只小雄虫从梯子上爬上来,笑着和他说。“钟霜你去哪里了?我饿了,我们今天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