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鱼是个细致活。
鲫鱼最好在清水中暂置一段时间,吐尽泥沙、排净鱼屎,这样才能保证鱼肉的纯净。
趁着鱼吐泥这段时间,崔时钰将待会儿要用到的工具拾掇出来:菜刀、砧板、一条干净的布巾,还有一只粗瓷小碗。
砧板布巾和碗没什么好说的,唐朝的菜刀却很有些讲究,刀身较宽,刀刃略钝,形状接近长方形,有点像现代的西瓜刀。
这种宽刃菜刀虽然没那么锋利,敲起鱼来倒很趁手。
崔时钰抄起菜刀,调转刀背,对着鱼头精准一击,鲫鱼登时便晕了过去。三下连击过后,三尾活蹦乱跳的鲫鱼轮流在她手下瞬间安静。
紧接着,崔时钰翻转菜刀,将刀刃对准鱼身。这宽刃菜刀肯定没有专业的刮鳞刀好用,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工具,只能凑合了。
她从鱼尾向鱼头方向刮去鱼鳞,角度精准,力道均匀,鱼鳞簌簌而落,鱼身的皮肉却没有损伤分毫。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若是郭大郎瞧见这一幕,定会被她专业的手法惊到。
处理完鱼鳞便是开膛破肚,崔时钰动作大胆又小心地用刀沿着鱼腹中线划开,鱼腹里面饱满的鱼内脏完整地露了出来。
鱼身自然不必多说,这鱼内脏也是个好东西,得留着。
崔时钰将鱼胆和其他不可食用部分取出,挑去鱼鳃,又在鱼身两侧靠近鱼头处各切一刀,轻轻拍打鱼身,一条完整的腥线就抽了出来——这条白色腥线一经去除,鱼腥味能大大减少。
一条鲫鱼便收拾好了。
其他两条鲫鱼也是相同的处理方式,只不过在处理剩下两条鲫鱼的时候,崔时钰惊喜地发现这两条鱼居然有鱼籽!
对于现在的她和妹妹们来说,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她美滋滋将这几块还挂着血线的黄色鱼籽和刚才取出来的鱼泡、鱼肠、鱼肝等内脏一同放进小碗当中,准备一会儿做个烧鱼杂吃。
炖好的鱼杂配上大米饭,再浇上几勺浓郁的汤汁……那味道,肯定香。
就在崔时钰犯馋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声响,扭头一看,是捡完干树叶的阿锦回来了。
如今最需要柴火的冬季虽然已经过去,干木柴没那么原先紧俏,但也要卖到将近二十文一斤。
干树叶算是柴火的平替,姐妹三人当然是能省则省,经常轮流出去捡树叶,几乎是每日的必做活动。
崔时钰让二妹把干树叶放在柴火堆旁边,正要招呼她过来看刚才鱼肚子里剖出来的鱼籽,然后就瞧见阿锦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崔时钰一阵疑惑,而后反应过来,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
上辈子她杀过的鱼几乎有上千条,早已练出一套完整的流程,基本不会在身上脸上溅到散落的鱼鳞或鱼血,但手上却是难以避免。而且这时候人们虽然会使用“手爪囊”,即手套,但主要用于保暖和防护,并不在烹饪过程中使用。
所以,她的双手现在沾满了淋漓鱼血,手背和手指上还溅上了刚才刮鱼时飞出来的鱼鳞。
想来这副模样着实很有几分冲击力。
崔时钰心中有些打鼓:别又把孩子吓着了。
正要起身清理一下案发现场,就听阿锦说:“阿姊,我来帮你。”说着去井边打了半桶水,提起木桶就要往崔时钰手上倒。
“阿锦等等。”崔时钰拦住妹妹,笑道,“我先把鱼洗了,不然还要占一次手。”
崔时锦动作一顿,点点头,而后目不转睛地瞧着阿姊用清水将鱼身里外冲洗几遍,直到鱼身上不再有一丝黑膜和血迹。
——原来鱼就是这样处理的。
她很少见阿姊做这种事,有种习得新知识的感觉。
而崔时钰瞧着二妹的反应不像害怕,更多是探究与好奇,也放下心来,与阿锦说起了这几条鱼的来历,边说边拿起一小块皂角轻轻掰开。
皂角内里淡黄色的果肉露出,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飘散开来,带着些许苦涩的气息。
这便是古代的清洁用品了。
崔时钰将皂角沾水轻轻揉搓,果肉渐渐化开,在掌心浮起一层细密的泡沫,不像现代肥皂那样丰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温润感。
她慢慢搓洗双手,泡沫随着手的动作逐渐变得浑浊,随着清水一冲,手上的鱼腥味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皂角清香。
这时候的清洁用品主要有皂角和澡豆两种,皂角便宜易得,几乎是每家每户的必备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