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程渔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月色,思虑半晌,放下手中的毛笔,叹了口气。
案上摆着堆成山的文件,近些日子为了巡京卫,哪怕她并不想处理这些琐碎的事务,也不得不耐下性子一件件办好:巡逻的文件、各件事项的处理流程、还有最为要紧的——黑街。
脑子有些迷迷糊糊的,程渔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已经快要到子时了,今日的事情也办好了,还是去睡吧。
想到这,她起身,往床榻走去。
虽说已经快要春季,但天气依然很冷,程渔望了一眼炭盆,灼热的炭在夜色中显现出了夺目的红。这些炭足够让屋内暖和了。
打了个哈欠后,程渔跌进被褥之中。柔软的棉被覆盖身体的那一刹,她疲惫又解脱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不过,如果这样的日子迎来终结,那意味着什么呢?如今巡京卫和暗影署剑拔弩张势同水火,若真有一天迎来结局,那大概也代表着有一方彻底落败——究竟是谁会先去见阎王呢。
想到这,程渔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明明不久前,她还犹豫着是否要主动捅破窗户纸,逼迫江淮正视她的感情,如今却在寒夜里盘算着会是谁先命丧黄泉。
月光洒落在床头,映照着那枚玉佩,惨白的光芒刺痛了程渔的眼睛,她阖上眼,耳畔依然能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吵闹得她有些烦躁,但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将就着睡去吧,明日还要早起巡逻呢。
静静阖上眼后,程渔任凭睡意席卷全身。
……
……
睡不着。
本该很快就睡去的,但不知为何,程渔今夜却觉得心慌得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将脸朝向墙,再次闭上眼,祈祷着自己能赶紧睡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哪怕程渔再想睡着,但越来越快的心跳却让她迟迟无法坠入梦乡。
“怎么了这是……”程渔不悦地嘟囔着,用被子蒙住了头。
被包裹的安心感让程渔稍微放松了点,原本已经消散了的睡意终于又冒了一点苗头出来,程渔不敢再折腾,闭紧双眼。
赶紧睡吧,这些日子本来就没睡好。程渔在心底对自己说着。
正当她迷迷糊糊即将坠入梦乡的那一刻,她却突然感觉屋内有谁的气息。
察觉到这一点的程渔立马没了睡意,她悄悄将藏匿于心口的匕首摸出,隔着被褥警醒地听着那人的动静——来者放轻了脚步,但不知为何,程渔总觉得这人似乎很焦急。
心跳声如擂鼓,程渔的额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感觉到那人来到了她的床边。
……要动手了么?
程渔咽了口唾沫,下一刻,有一人抓住了被褥,猛地掀开,程渔猛地翻身,瞅准时机,将匕首对准那人要害刺去。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程渔会醒着,有一瞬间的呆滞,但他仍是极为敏捷地避开了程渔的那一击,程渔没有放弃进攻,不断地朝这人攻去,但,双方的实力差距显而易见,程渔的攻击都被那人巧妙地躲过。
一直没能伤得了那人分毫的程渔不由得有些焦躁,她翻身下床,正要朝外呼救时,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那名不速之客,月光正巧落在那人肩头,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熟悉的眉眼让程渔一时之间都忘了该作何反应,她握紧了手中匕首,却失去了再朝那人挥刀的勇气。
江淮直直地看着程渔,皱着眉,语气里是难掩的焦急——
“快跟我离开护国公府,樊林已经打算动手了。”
听到这句话,程渔更是一愣:“什么动手?”
江淮啧了一声,上前,似乎是打算攥住程渔手腕,但程渔退后一步,盯着江淮:“你在说什么疯话?”
见程渔态度不好,江淮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
“……樊林派手下的人来黑街购入大量的脱骨散,应该是这些日子就要动手了。”
听到“脱骨散”三字,程渔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她记得采买脱骨散这个理由是任一想出来的,想要借此来接触黑街的核心,顺便再次了解黑街的结构,调查是否有什么古怪。看江淮现在这个样子,莫不是以为任一是听了樊林指示,去买脱骨散来给自己下毒的?
想到这,程渔正要开口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虽然说江淮有着很大的误解,但此刻并不能把任一的目的告知给江淮。
于是,程渔沉默片刻,回道:“我不管你是误会了什么,但皇上必不可能对我动手。”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江淮轻笑一声,回道:“过河拆桥可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话罢,江淮像是失了耐心,一步一步朝程渔逼近,程渔皱着眉后退,但屋内空间毕竟有限,不出多时她便被江淮逼到了墙角,程渔将匕首握紧,瞪着江淮。
“趁还没出事,快跟我离开这里。我不管你以后去哪里,等风头过了,离开京城就是了。”江淮再次开口,语气比先前更为焦躁。
“不可能。”程渔冷声回应道。
在得到斩钉截铁的拒绝后,江淮神色复杂地盯着程渔,半晌,低声问道:“为什么你不相信我?要是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他的手上。”
他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像是挤满了难以忍受的委屈和绝望。
但程渔只是平静地开口:“比起你,我更相信他。”
话罢,她看着江淮愣住了的表情,咬了咬牙,继续开口:“我不会相信一个叛徒。”
这番话似乎戳中了江淮的痛处,江淮深吸一口气,再次问道:“我最后问一次,你要不要答应跟我走?”
回应他的,是拔剑出鞘时,刀刃与剑鞘摩擦时发出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