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歆和樊林他们赶到梅香苑时,已经快到傍晚。鲜红如血的晚霞倾泻在几人肩头,在初冬带来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暖意。沐浴在暮色之中的梅香苑显得美轮美奂,若不是屋内传来的争执声,邓歆都快忘记了自己陪几人赶到梅香苑的缘由。
屋内的争吵还在继续,其他几人也明显听到了声音,邓歆和王玄逸对望一眼——是程渔。樊林走到门前,只是犹豫了一瞬,随即推开门,走入屋中,剩下三人也紧随其后。
争吵声在几人走入屋内后戛然而止,屋内,程渔眼眶通红,而瑚绣和鹤湘抿着唇,神色似乎有些不忍。
“……”程渔愣住了一瞬,目光与樊林相接的那一刹那,她眼眶中又泛起朦胧的泪光,呜咽半晌,她冲到樊林面前,拽着樊林的衣领,几乎是乞求一般地问道——
“他是不是被你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了,这是他任务需要,对不对?”
从哽咽中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已经非常苦难,程渔任凭眼泪从脸颊滑下,仰着恳求着樊林给她一个她想象中的答案。
樊林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覆在程渔的手上,肌肤相贴处冰凉得让樊林讶异了一瞬,他垂眸看着程渔通红的眼睛,柔声道:
“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程渔呼吸停滞了一瞬,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樊林能够感受到程渔的手在他的掌心中微微颤抖,像是安慰似的,他又用力了几分,可程渔却甩开了他的手,随后站在他面前,怔怔地望着他。
她的目光里逐渐掺杂起几丝陌生的情绪。
察觉出了不对劲,胡轩走到程渔身侧,搂住她的肩膀,半是哄半是硬拉地把她往椅子那边引:“先坐下来,我们商议以后的事情,事到如今不能乱了阵脚。”
似乎是没了力气,程渔只能由着胡轩把她摁在椅子上。
邓歆望向一旁的瑚绣和鹤湘,她们两人都对着邓歆摇了摇头。
王玄逸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下可难办了”,随后也走到桌边落座,樊林轻叹了一口气,朝桌边走去。
梅香苑的桌子并不大,七人围坐起来,不免有些拥挤,但此刻也没有心思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应对江淮给他们送来的难题。
“据护国公所说,江淮是今日中午朝他坦白了暗影署统领的身份,并且劝说护国公与暗影署合作,但是护国公拒绝了。随后,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暗影署处理掉了原本掌管黑街的组织,接过了黑街的‘统治权’,之后封锁了黑街及周边地区,以周边地区的安全为要挟让我不准出兵围剿。”
樊林向几人说明了情况,随后望向程渔:“江淮和护国公商议的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但程渔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樊林也知道江淮叛变这件事对程渔的打击过大,此时要求她立刻回答未免太过残忍,只能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这件事等会儿再说。更重要的是,护国公为表忠心,已经将虎符交还,”说着,樊林将虎符放在桌上,瑚绣和鹤湘皱了皱眉,想不到护国公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樊林观察了一圈几人的表情,继续道:“护国公交还兵符的时候,我挽留过多次,但他去意已决,无论我怎么劝说都不肯听。不过,他临走时跟我说,程渔自幼习武,熟读兵法,如果我还信得过程家,就让程渔继承他的衣钵……程渔,程渔?你在听吗?”
听到樊林呼唤自己的声音,程渔这才抬起头来,樊林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护国公的意思是,由你接任。”
“……我?”程渔似乎是没能理解樊林的话,轻声喃喃着。
见状,胡轩皱了皱眉,在桌下悄悄踢了樊林一脚,樊林莫名其妙地瞧他一眼,胡轩冲他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责备樊林操之过急。
但樊林假装没有领会到胡轩的意思,目光重新落回到程渔身上:“对,由你接任。意思就是,兵权,移交给——”
“等一下!!”这时,王玄逸终于沉不住气,出口打断了樊林的话,她看向樊林,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程渔她从来没有领兵的经验,况且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以后盯上程家的人也不会少,这会儿将兵符交给程渔会引来祸端吧。”
听了王玄逸的话,樊林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是护国公交还兵符的时候,也向我说明了一件事。江淮当时策反他时,一口咬定我已经盯上了程家,如果不再主动反击,程家就会走上当年霍家的老路。而且,从江淮说的话来看,他这番动作的最根本原因是他认为现在的局势对于程渔来说很不安全。”
“霍家?”王玄逸疑惑地皱了皱眉。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总而言之就是功高震主,引火上身。”樊林看起来并不打算对王玄逸的疑问展开解释,而是继续开口,“但是我很疑惑,为什么江淮会坚定地认为我不信任程家。对了,程渔,护国公府内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程渔依然回以沉默。
樊林见状,原本清晰的思绪此刻却有些泄了气,他往椅背上一靠,叹了一口气:“照护国公的意思来看,江淮是以为我要害程渔才叛乱的,但是我什么都没干啊,我们不还是照常吗?”
听了他絮絮叨叨的话,鹤湘也不由得觉得有几分泄气,她看向程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却见程渔缓缓开口:
“……我想起来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几人都安静了下来。
程渔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前几天,江淮让我小心你,说你之前经历了太多事情,不会完全信任别人,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就告诉江淮你不可能害我,不过我也不可能把我们是穿越过来的这件事告诉他,所以也只是敷衍几句罢了。再往前,就是一年前悦贵妃去世的时候,江淮的情绪似乎也不太对劲。因为我之前从来没见过他那种表情,所以印象很深。”
“嗯,那护国公府里面有发生什么事吗?”见程渔终于肯说话了,原本一直担心着的瑚绣终于松了一口气,忙问道。
闻言,程渔皱起眉思索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有两个侍女以家里出了急事为名告了两天假,但是已经五天了还没回来,我爹以为她们是家里事情太多没能及时赶回来,就没细究……不过这件事和江淮应该没关系吧?”
侍女?樊林皱了皱眉,忽然感觉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陌生的片段,他急忙问道:
“那两个侍女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毕竟不是我院子里的,不过我可以回护国公府问问。”程渔摇了摇头。
樊林咽了一口唾沫,方才从他脑袋里闪过的陌生记忆片段让他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