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看吗?”四喜回过味来,有些无措地捂住乱飞的刘海。
“没有,”谢宣却说,“很可爱,很适合你。”
“……诶?”
“只是刚才差点没认出你,”谢宣笑容淡淡,只是,不知为何,四喜总觉得他脸上多了她读不懂的忧愁——可他分明又是笑着的,在最后分别的时刻,仍然温柔的低声同她说,“所以想看清楚一点,下次才不会认错。”
......
四喜沐浴着姜婉约快要冒出火的眼神,一路小跑回到教室。
语文课上,婉约竖起课本当屏障,过来轻撞她肩膀,“刚刚那个帅哥,你很熟啊?”
“嗯,同学。”四喜说。
“同学?不是高二的学长吗。”
四喜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我、我初三因为身体不好休学了一年,本来我们是同学的,现在他比我大一级了。”
读初中的时候,谢宣在班上便是如太阳般耀眼的存在,是所有老师为之骄傲的心头宝。
在四喜的记忆里,他甚至从没有掉落过第一的“神坛”。
用当时班上人口口相传的话来说,谢宣这个人存在本身,好像就是在提醒他们要意识到“天才”与“麻瓜”之间的客观差距似的。
也因此,视他为眼中钉的男生和暗恋他的女生,那时简直都不要太多。
而四喜与那些女生唯一的差距,大概只是走狗屎运,意外在一对一学习结伴小组的抽签中抽到了谢宣而已。
从此,她的愚笨和他的聪慧便如平铺在宣纸上任人观赏,愈发一览无余。
四喜为此一度时常感到羞愧。
但谢宣只是宽慰:“你有你擅长的东西,我也有我擅长的东西,”他说,“这不是差距,只是差别而已。没有高下之分。”
谦和如他,甚至在中考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又托老师向她转交了一箱练习册同笔记。
当时老师来家访,告诉她谢宣极有可能已被帝都的高校选中,准备入学少年班。
虽说心里门儿清,这才是属于他这类天才少年理所应当的归宿,但四喜仍不免伤心了很久,以为从此再难见到他,却没想到,如今还能再见——甚至只隔一层楼。
说不开心是假的。
下午,四喜和有司机接送上下学的姜婉约在校门口道别,一转身,哼着小曲儿,连带着脚步都变得轻快。
万执在校门口等她,见她一脸喜色地出来,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
四喜还是走了半天,发现后头多了一条小尾巴,才想起来万执早说过要来接她,忙放慢脚步牵住他手腕。
万执尝试性地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任由她牵着。
“说了你不用来啦,”而四喜丝毫没发觉小屁孩的傲娇,只有些无奈的嘟囔着,“万执,从你们学校到城南……这么远,你在家等我就好了。”
城南的位置在新开发区,从家旁边最近的公交车站坐车过来,少说也需要四十多分钟。
别的和万执同龄的小孩,四点半放学,五点半已经在游戏厅打了几局拳王,又或在空地上玩弹珠或四驱车大呼小叫,然而万执这一个小时,全都浪费在了车程上。
尽管四喜已经几次三番向他重申自己的伤没有后遗症、更不需要他绕远路过来接,然而说了和不说似乎没什么区别——
她只能把这归结于小孩子看多了动画片所导致的过于茂盛的个人英雄主义思想。
四喜看着眼前一声不吭的小萝卜头,叹了口气。
四下环顾一圈,她伸手指向路边的糖水小摊。
“累了吧?请你喝糖水好不好?”
“我不饿。”
“那你想吃什么?”四喜问,说话间,又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三十元巨款,“我妈妈今天不在家……外婆生病,她回乡下去照顾她了。今天得我们自己买饭吃喔。”
万执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都可以呀,”四喜道,“我都这么大了,不挑食的,你选你喜欢吃的就好。对了,我们还得带一份给婆婆。”
她嘴里的婆婆,亦即万执的奶奶,常年足不出户的万老太。
万执闻言,眉头顿蹙,视线环顾一圈。
末了来了句:“那喝粥吧,”他说,“省事。”
两人于是就近在学校附近便宜的档口点了一大一小两碗艇仔粥,大的两个人喝,小的打包,最后加上打包盒,结余四元,四喜又给万执买了杯绿豆糖水。
万执脸上写满不情愿,从卖糖水的大叔手里接过塑料杯,问她:“你不喝?”
“不喝,”四喜吞了口口水,“我都这么大了,不爱喝甜的了。我喝水就好了。”
万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旁边的糖水大叔却被这一大一小逗得笑起来:“你这孩子!这还要问!”他忍不住插嘴,“怎么都不懂事的?看不出来你姐姐疼你吗?”
四喜不好意思地笑,拉着万执往公交车站走。
而万执任她牵着,又默不作声地低头抿了几口对他来说味道陌生的糖水——甜的有些腻人。
换了以前,他早当着卖它的人面把这东西扔进垃圾桶。
但这一次,他强忍着不耐烦的情绪喝了大半。
回过神来,才发现“卤蛋”——不对,现在该叫她“西瓜头”,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好喝吗?”四喜问他。
“……还行吧。”
“下次就别来接我啦,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你来接,”四喜于是借机提建议,“你在家等我,我每次都带糖水回去给你喝好不好?”
“……”
万执没应。
却话音一转,又问起:“有没有人说你的头发?”
“啊?”这么神机妙算?连谢宣夸过她头发可爱都被他猜到了?
四喜惊愕:“有、有啊,怎么了?”
“……”
万执喝糖水的动作一顿,塑料杯发出“咔嚓”一声、极细微的变形声。
四喜却丝毫不察:“不过不是损我啦,是夸我来着,说、说我很可爱,”她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我其实,很适合这个发型?”
“……”
万执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但隐隐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也终究因她的迟钝而消散。
万执把喝完的糖水抛入垃圾桶,说:“那就好——”
“是呀,”四喜点点头,不自觉陷入回忆,“本来谢宣也不像那些没教养的男生。我还记得初三的时候,李德带着一堆人围着我说我头发丑……他这个人可难相处啦。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说人坏话太多,他第二天就骑单车摔下坡了。半个月没来上学。”
后来她捐了两个礼拜的零花钱给这位可怜的断腿同学。
万执:“嗯。”
“还有楼底下小卖铺那个叔叔,每次都笑我,有一次差点还把我气哭了,”四喜说,“结果后面他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粗心吧,竟然放卷闸门的时候砸到头,脑门上现在还凹下去一块……外婆说这都是不应该嘲笑别人,造了‘口孽’。”
“……嗯。”
“你怎么表情这么难看?是不是被吓到了?”四喜一脸好奇地看他,忽然又来了句,“不过我不担心你啊,我觉得你虽然年纪小,但比他们好太多太多了。”
四喜:“你从来都不说别人坏话的,阿执——”
“车来了。”
万执忽然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