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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联全国决赛,倒计时一天。
今年的寒假格外的长,长到季节由冬转春。
而对于社会人而言,这段时间反而是公司最忙的时候,项目上的事情足够我焦头烂额,我这几天没怎么见到弟弟,也抽不出空去关心他俩的比赛,无论是澄意还是乐遥——不过我想他俩应该也无暇在意我的关心,毕竟是临近比赛前夕,训练才是最要紧的。
想起明天的全国决赛,我便不由得一阵发愁。
我抬眼看向搁置在工位上的手袋,里面原封不同地躺着综联决赛的公关票和入场证,一张来自国立,一张来自帝京。
来自弟弟的心意头一次变成稍显沉重的砝码,我举棋不定,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摆。
如果可以,我多想能把自己掰成两份,这样就能公平地展现出我的关心关爱。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走神,没忍住叹息,久久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不过现实不容我过多思考,手机锁屏震动着亮起,最上方的横幅跳出日程安排的提醒:今天是月初,我需要要按照继父的意思回本家吃饭露脸。
今日的工作还有没有处理完的部分,看来只能带回家继续做了。
我备份好数据,快速收拾好手提包,在最忙碌的时候难得准点下班。
坐我隔壁的珊娴晚点还有个会,她见我起身,懒散地蹬开多功能的办公椅,把脑袋靠在靠垫上,歪着头好奇地看我:“今天不加班了?有约会?”
“我哪有什么会可约。”我挎着包冲珊娴抿嘴笑笑,将她的打趣调侃回去,“家里有事,要回去吃个饭。”
我本以为这顿聚餐只有我跟继父,结果当我回到家时,竟意外地发现小遥也在家。
小遥估计也是没想到我能抽空回来,眼睛肉眼可见地亮起:“老姐!”
“老姐好久没回家跟我一起吃饭了,我好想你。”他牛皮糖似的黏上来,嬉皮笑脸地抓住我的手腕,“之前好几次就我跟老头子吃,烦死了。”
“你怎么……”小遥语速飞快地丢下一长串话,我都没来及训他跟继父讲话没大没小,只能困惑地任由小遥伸手把我肩上的挎包抢走,“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小遥哼着歌拎着我的包去挂好,我换好鞋后忍不住追到他身后,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地问:“小遥,明天不是就要打比赛了吗?今天没去训练?”
“吃完饭再去。”小遥转过身来拖着嗓子跟我撒娇,神情看起来轻轻松松,完全没有全国赛前的紧张,“老姐怎么老把我想得那么不听话?我没逃训。”
小遥三言两语就拐到耍赖的道德制高点,我注意到他发根新长出的黑发已经有些长度,原本金灿灿的亚麻发也掉得有些灰暗。我心下清楚他的刻苦,不然怎么会连去补染的空档都没有。
想到此处,我便说不出再多的话,只好哭笑不得地推开小遥凑过来非要扮可怜的脸:“你这孩子……我是关心你。”
其实,方才当我意识到小遥也在家时,我心底里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
毕竟我对这孩子再了解不过,我以为小遥会提来看比赛的事——然而,我现在大概给不出什么合适的答复。
所幸,乐遥没提。
他开朗得像是忘掉了这件事一般,又或者说,他察觉到我忙得不可开交,因此贴心地选择不提。
无论理由是哪种,对目前的我而言,都算作可以松口气的好事。
吃完饭后,小遥非要拖我去散步消食,我拗不过他,只好无奈答应:“不是说了还要回去训练?你这样越拖越晚的话,小心你们队长训你。”
“沈淇哥不会训我的,再说了,得消化消化才有力气训练嘛!”
小遥熟练地朝我耸肩,顶了顶腮无所谓地耍无赖道。
大抵是性格活泼,小遥走路时可爱的坏习惯就是总喜欢踩高出些许的那级石阶。
今天他走得稍慢了些,插着兜歪歪扭扭地落了我半步,又时不时两步并做一步追上来,像只漫不经心散步的牧羊犬。
我被小遥逗笑,抬手将被风吹起的碎发别到耳后,忍不住扮演体育报的记者,用采访的口吻逗他:“看来甘乐遥选手对自己的赛前准备很有信心。”
没想到走到与我并肩的小遥却骤然停下脚步。
他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认真眼神注视我,总是弯着的眼眸里收敛起笑意。
他一瞬不眨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其实,也没有说特别有信心。”
小遥说出了让我意外的话。
我稍稍睁大眼的神情,让小遥略微撇着眉笑了笑:“有那么吃惊吗,老姐?”
不怪我会如此惊讶,小遥从来都是那种表面上看不出紧张的孩子。
他太游刃有余,给人一种强烈的自信感,让你坚信,在他擅长的领域,没有他办不成的任何事。
我实在是没想到小遥会说这种话。
“这段沉默是什么意思?我在老姐眼里难道那种一天到晚都在傻乐的形象?”
见我没第一时间说话,小遥像往常一样略带不满地嘟囔。
可我不知为何,第一次觉得小遥自嘲式的调侃中,话里有话。
就像是……他紧张的缘由,其实并非比赛。
然而,我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这孩子横竖不过才大二,对于踏入社会的成年人来说,小遥仍然是青涩的学生。
即便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全国性质的比赛又如何,选手不仅仅代表个人,要背负整支球队的努力,小遥会紧张是必然。
把刚才一闪而过的胡思乱想甩掉,我的心不由得柔软万分。
我只能尽量像所有试图替孩子排忧解难的家长那般,轻声安抚他:“像你平常那样子去打球就好了。”
担心就这么面对面地谈话会给他压力,于是我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若无其事地说道,转身继续慢慢沿着绿道走着:“我不会跟你说什么胜负不重要的话,对于你们而言,胜利一定是重要的,努力过了以后肯定是想得到最好的嘉奖。”
我毫无防备,絮絮叨叨地将脑内我所有认为是鼓励的话都翻了出来:
“但是,作为姐姐,我希望小遥能更加开心地打篮球就好了,有些事情不必太在……”
我努力搜刮能在这种时候宽慰弟弟的话,完全没注意到乐遥原本乐呵呵应和我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低。
最后他不再说话。
甚至就连轻快踩着石板走独木桥的脚步也停下:“老姐,我做不到不在乎。”
我正疑惑他怎么了,没想到却被一双手从背后用力抱住。
“小、小遥……?!”
我下意识地惊叫一声。
箍在腰间的手臂是如此有力,甚至还在不断地收紧,几乎到了我要喘不过气的程度。
而感到喘不过气的不仅仅是身体,心理同样也是。
若不是那青筋都隐约可见的手腕上还挂着我在小遥二十岁生日时送他的卡地亚,我几乎要错觉认为这是哪个陌生的男人。
不同于往日里被温水煮青蛙过的亲昵,小遥搂住我的这下太过让我震慑,我几乎是顺着本能地挣扎起来。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这跟小遥平时无理取闹的撒娇不同。
这个拥抱,给人的感觉无限接近于——
“求你了,老姐,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