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把话挑破说明,给他难堪,他仍然带着笑挡了回来,似真似假地对我说道:“就不能是真的仰慕你吗?”
我哑口无言。
我其实明白他为何执着,小遥没比赛的时候喜欢来找我,有一次正好跟撞上我们部门同事聚餐,我的组长还想多挽留几句,是他先做了主,好声好气地劝我组长放人。
“家人更重要,你就放心跟弟弟走吧。”
我还记得男同事当时说的话,也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的理由。
他见过小遥,察觉到弟弟那般亲昵的态度不似作伪,所以他认为我一定是有价值的。
我不喜欢他用“价值”来衡量我与弟弟之间的关系。
小孩子的亲近是如此来之不易又如此得来轻易,我珍惜我与小遥亲近起来的朝夕,想来是小遥补全了那时我的空缺。我失去弟弟,又再度拥有。
那会,不知不觉自母亲再婚已经有五年,我即将从国立毕业,而小遥被继父打包送去前身是男校的集英高中。
他自才到我腰那么高的小不点,一下子猛蹿至接近青年的体型。
而我从需要稍微弯下腰来跟小遥平视,变成不得不稍微仰着头跟他说话。
不过小遥长大的似乎只有外表,他的态度仍然一如既往:对我母亲冷淡,却还是那么喜欢黏着我。
“老姐!”
密码锁的输入还没按完,我便听到门后传来啪嗒啪嗒踩着拖鞋跑过来的声音,我心头一紧,条件反射地想往门后稍退一步,然而那种亲昵又恐怖的袭击已经降临,我无处可逃——
随着这声雀跃又不太正经的欢呼,我猝不及防地被扯进一个体温偏高的胸膛里。
小遥的力气简直可以用怪力来形容,他掐着我的腰只需稍稍用力,我的脚跟便稍稍离了地,被迫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以求平衡。
弟弟对我的惊呼充耳不闻,不忘语速超快地控诉:“老姐你之前说了考完试就回来陪我玩但是你已经迟到一天了你明明说昨天就该回来了!”
“导师临时有事,要改开题。”我实在是觉得身为姐姐却被弟弟这样举起来太过丢脸,赶紧拍拍弟弟的背示意他该放手了,“小遥,快放我下来。”
我想过我有该避嫌,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这孩子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扭捏这个反而不自然。
再说,母亲一直希望我能代替她,跟对她亲近不起来的小遥做真正的家人。
在即将双脚都要离地、要被小遥抱着转一圈的之前,我终于艰难地说服弟弟松手,让这个黏人的小东西离我远点。
“老姐老姐老姐,你先听我说,你听我说嘛……”
我一边松开头发一边上楼回房间,甘乐遥就像雏鸟情节犯了的小动物那样,一步跟着一步地在我身后黏上来。
不过他听话地止步在了我的房间门前,我关上门换居家服,他便继续在门外絮絮叨叨。
我也习惯他这样了:“我在听。”
“那个,我们期末考前有个家长会,老姐,就是,你能不能……”小遥原本开朗活泼的声音突然扭捏起来,隔着门我都能听出他在吞吞吐吐。
双手用力把卫衣的下摆扯平,我扎了个松松的马尾开门,仰着头跟人高马大的弟弟对视。
“多少分?”我开门见山。
小遥立刻痛苦面具,上挑的桃花眼都快掉成难过的下垂眼了,他小小声道:“没、没及格。”
我心中其实多少有些预料,因此我只是轻轻叹口气:“哪科?”
“……”
这只想要耍赖的小东西看起来好像更痛苦了。
原本作眼观鼻鼻观心状的小遥悄悄垂眼,他瞥了一眼我的脸色,回想起初中开始我给他打了多少次掩护,最后腆着脸做忏悔状:“全部。”
这下戴上痛苦面具的人变成了我:“……”
我招招手让他弯腰,甘乐遥看我摆出长姐架势的模样就不大情愿地哼唧起来。
但他还是乖乖地弯腰,让我不用垫脚就能够到他的脑袋,用很可怜的声音夸张道:“姐,你可别把我这张人见人爱的帅脸打破相啊。”
“少说瞎话,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我哭笑不得地捏住小遥的脸颊往两边扯。
弟弟任由我蹂躏他的脸,拼命眨着他那双一看就很招女生欢迎的桃花眼可耻地卖萌,厚着脸皮撒娇:“姐,求你了,就一次,就这一次嘛。”
“你每次都跟我这么说,你初中的家长会哪次不是我去的?”话是这么说,但我感觉每一次都会对他心软的我也有责任,“最后一次,下不为例了。”
“老姐你最好了!”
小遥立刻跟得了大赦似的眼睛亮了起来,牛皮糖一样又黏着换完了衣服的我下楼,模仿电视剧里端茶倒水的管家,捏着我的肩膀卖乖发嗲:“我就知道老姐一定会答应我的。”
我心底里明知我不该这么纵容他,可每当对上小遥的眼睛,我都不得不甘拜下风地承认,我拿他无可奈何。
“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我被他的气息吹得痒痒,忍不住笑着掰开他的手臂跟继弟闹起来,“小遥你要听话,别总是让叔叔生气。”
“怎么姐也说这种话?”小遥最讨厌被说教,平时继父没少念他,他跟听到紧箍咒似的,每次被说就会受不了地皱着脸,就差伸手捂住耳朵,“我够听话啦,一没杀人二不放火的。”
“小遥!”
我哭笑不得地给了弟弟毛绒绒的脑袋一个爆栗,“你对听话的判断标准也太低了吧!”
不过他说的还真让我有点没法反驳。
不想过苦日子的母亲再嫁,可以说是麻雀变凤凰,带着拖油瓶的灰姑娘也是灰姑娘。
继父不差钱,或者说太有钱。继弟跟他同个圈子那些玩出花样的富二代相比,的确算得上是规矩的好孩子,就是学习这块委实差了些。
“我就不是学习这块料。”小遥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家里的事不是有老姐在吗?”
这话算得上是最赤诚的亲密无间了,即便我与他之间毫无血缘,他也将我视作亲生姐姐那般对待。
但他还太小,什么都不懂。
小遥一定不明白他的父亲不会像他这么想。无论如何,继女就是继女。
“我可不要不学无术的弟弟。”我笑着去捏他的鼻梁,将心里叹息的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