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太阳是暮年的老虎,在西风的吹拂下,再没有了当日的威武,在这样无力的阳光下,桌上的小标记闪着异样的光芒。
彭晴指了指彭森置于桌上的小臂,彭森顺着她的指向看去,一个小小的划痕,锐利又简短,像是尖物快速划过造成的痕迹。
“这是什么?”方敏手中拿着待分派的信件,将划痕刮了一刮,信件破开了一个小口,她大惊。
几人都围过来,彭晴用水湿透划痕,一片有些黄绿相间的竹叶慢慢冒了出来,没想到这个桌子竟多了一条划痕,更没想到的是,划痕下竟镶嵌了一片竹叶。看样子,也有些时日了。其余几人不明白,彭晴却很明白,这人武功和余安是一派的。
“会不会是他和别人在家里打斗时,他自己砸进去的?”彭森听了彭晴描述余安使用竹叶划伤盗贼后,发出了疑问。
虽然彭晴对暗器并不了解,但是她认为对余安有一点了解,他很爱惜家里,不会破坏家里的布置,最重要的是,他很有分寸,对盗贼尚且留有力度,为什么在家里打斗会下如此重手呢?除非那人来势汹汹,他不得不下狠手对抗,那么家里应该不止一处痕迹,彭晴这两天仔仔细细检查了,也都没有新的发现。
因此,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余安的同门来找他的标记。加上信中所说“擒虎斗熊”,余安是去执行任务了,要去抓一个人之类的。听完她的分析,彭大成点头:“有道理啊!”
方敏也恍然大悟:“果真如此,说不定余安是朝廷卫官,隐匿踪迹来此查案的。途中遇到了我们,又紧急执行任务,才不得不匆忙离开。”
“对对对,那句话,将在外什么什么的,所以他来不及说,就急着出去了。”彭大成和方敏两人将事情来龙去脉还原出来后,觉得天衣无缝,万分欣慰,比彭晴还先安慰起对方,“果然我们没有看错人啊。”
彭森嘴角掩饰不住的否定,看着彭晴,还是不忍阻止父母的乐观畅想。他回想自己驿站的事情再急,也总能托人带话回家,断没有直接消失的道理。如今说到底他余安也是个未过门的女婿,只一封只字片语的信,就要所有人都相信他,也未免太自大了。
可是他看彭晴的脸色,她脸上短暂的微笑后闪过一丝心虚,应该也是明白,事情并不和父母猜测的一样,可是她不打算让爹娘再更多地担心了……
彭森看着父母操劳半生,不得半日闲,即使到了如今,身后还是堆成小山的信件要分派,也不想让他们再过多的操劳这个事情,剩下的,就让他和妹妹来做吧。于是他也沉默了,任由彭晴肯定着父母的猜测:“正是如此,所以我去找他。至于去哪里找,就要阿兄去问了。”
他们兄妹曾在少林寺学武,兄长更是其中翘楚,靠着武选成为驿差,他们练武之人自有来往之道,彭晴要兄长查清楚,余安所学门派来历,他断是和其中同门在一起的,再不济,把所有他的师兄弟都问一遍,总有人知道的。
听闻此言,方敏虽然觉得有理,但是对女儿的担心战胜了喜悦,她恢复了理智:“可是他若是执行公务,追捕穷凶极恶,你去了可不是危险?”
“我又不去帮他追逃犯,我只是去问他还要不要和我成亲。”彭晴撇起小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坚决。
虽然计划很顺利,但是执行起来真一点也不顺畅。
半个月过去了,彭森一点音讯也没有查到。而家里,也逐渐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比如,王媒婆。
王媒婆生得白胖,喜欢穿着一套明亮的黄衫,头上总是别着一朵娇艳的鲜花,如今她披着羊毛披肩,扯着鹅雁引吭那么大的嗓门,推开了彭家的院门:“哎呀,我都好多天不见阿晴了。瞧瞧都瘦了。”彭晴这一个多月很少出去送信,都是交给了家里临时请的工人,她前十多天忙着思考和整理余安的烂摊子,后面几天出去查验新购入的田庄和私产,这几日天气转冷了,她又恰好有些不舒服,就被王媒婆盯住了。
那王媒婆见她瘦了,开口揶揄道:“阿晴要是实在需要夫郎,我王媒婆倒真有一个好的,比那余安小白好上许多呢。”说着已经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了,方敏今日不在家,留下了彭大成和彭晴二人。
彭大成也不好出声呛她,只是好声好气地解释说:“余郎君只是外出办些急事……”彭晴打断了父亲,起身对王媒婆道:“我给你倒碗水吧。”
王媒婆大喜,拍掌又扭动着自己的水桶腰,以为说媒将成:“哎,对嘛对嘛,稍后我给你说一门顶好的亲事……”彭晴走出房门,背后的声音却还是准确无误地飘进耳朵里,“城西的铁匠,去年死了媳妇,正准备……”彭大成的声音响起,“王春花,你可别糊涂了,仔细我的拐杖!”
彭晴拿了水过来,放到王媒婆面前,王媒婆笑得花枝乱颤,看也不看就咕噜咕噜,却在入喉瞬间,被这水呛到了,一时间呛得满鼻子:“怎么是臭水?”
“总不及你的嘴臭。”彭晴冷冷地说,打开了院门,彭大成见王春花一身狼狈,也很是嫌弃,下起了逐客令:“你快走吧,等一下我家阿敏回来知道了,有得你受的。”
王春花嘴里苦臭难耐,又犯恶心,跺着脚甩着帕子就出了院子,嘴里嘟嘟囔囔些“什么人啊……”之类的,彭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决定明天开始,就要恢复露面送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