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很狼狈,衣衫褴褛,拄着一根拐杖,发髻杂乱,脸上满是深深的沟壑,那双枯槁一般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像是镣铐,薛瑛怎么都挣脱不开。
从被这人拉住的一瞬间开始,薛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嗫嚅,好半晌都没法发出声音。
下人想要将老妇人拉开,她口中念念有词,胡乱地说着话,薛瑛头皮发麻,抬了下手,两个小厮将老妇人放下。
采薇不解地看向她,“姑娘?”
她侧目,身旁的少女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嘴角无意识地动了动,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宛若石化,好一会儿才开口,嗓音沙哑,“采薇,将她带到后面的巷子里,让人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过来。”
她语气认真,如临大敌,采薇头皮发麻,“是……”
采薇立刻转身,让两个小厮到巷子口守着,她则带着老妇人到角落。
薛瑛深呼吸几下,终于鼓足勇气,看向那个老妇人,“你找我想做什么?”
老妇人抬起头,她的脸上满是皱纹,模样看着很可怜,开口的声音苍老粗粝,“瞧二小姐的模样,似乎已经知晓当年之事?”
“什么事?”薛瑛装不知道,“有什么话就说,别在这里拐弯抹角的。”
“那老奴就直说了。”老妇人擦了擦汗,“五百两,老奴可以保证,那件事情永远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五百两?”
薛瑛声音提了提,“只要钱?”
“是……只要钱,二小姐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区区五百两应当算不了什么。”老妇人看着她,说:“当年两位贵人都是我接生的,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十七年前的雨夜都发生过什么。”
薛瑛胸腔起伏,咬牙切齿,“你敢威胁我?”
她最恨被人威胁,哪怕只是五百两,她不是掏不出来。
看着薛瑛愠怒的样子,老妇人本能性地害怕,肩膀缩了缩,畏手畏脚,小声说:“老奴不敢……”
她说完,垂下目光,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似的,浑浊苍老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活物的迹象,“其实原本老奴也不想来打扰二小姐的,奈何我那儿子实在不争气,在外面欠了赌债,家中砸锅卖铁,就连我那可怜的儿媳都被抵押还债了,实在是走途无路,这才找到二小姐这里……老奴只要五百两,还了赌债就好,以后决计不会再来打扰二小姐,这个秘密,我会带进棺材里。”
薛瑛袖中的双手握紧了,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接生婆会找到她面前,老妇人与她的生母是共犯,一起策划了那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调换了两个人的人生,生母已经死了,程明簌手里还握着信物与遗书,薛瑛拿他没有办法,如今又有一个稳婆用那个秘密来威胁她。
薛瑛闭了闭眼,缓缓吐息,“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知道?”
“没有……”老奴凄凄哀哀地道:“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好,五百两银子,我拿给你,你以后不可以再来找我。”
薛瑛看着她,说道,神情严肃。
老妇人脸上露出喜色,几乎要给她磕头。
薛瑛吩咐采薇回侯府取五百两银票出来,她将装着银票的荷包递给老妇人,“以后你不可以再出现在我面前,永远。”
“是……多谢二小姐。”
老妇人连连点头,佝偻着腰,将银票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塞在包袱最里层,然后颤颤巍巍地走了。
薛瑛全身的力气似乎一瞬间被抽空,脚下晃了晃,身体摇摇欲坠。
“姑娘!”
采薇赶忙上前扶住她。
“采薇……你扶我回去吧,我不想出去逛了。”
薛瑛有气无力地说,脸色很白。
回到侯府,只刚走进自己的院子,她当即便晕了过去,采薇吓得大惊失色。
和前几次一样,薛瑛做了个很沉的梦。
梦里,程明簌刚回家的时候,薛瑛躲在屏风后偷看,那时她刚被告知,自己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薛瑛以前无法无天惯了,养得刁蛮任性,得罪过许多人,事情败露后,薛瑛都不敢出门,以前总喜欢纠缠她的某个纨绔,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要带她回去做妾。
落魄的贵女日子并不好过,薛瑛过得心惊胆战,怕被家人厌弃,她的下场会变得很凄惨。
几乎一夜之间,父母就对她完全变了态度,最疼爱她的母亲会歇斯底里地控诉她多么的恶毒,下作。
薛瑛一开始没有想和他们作对的,可是后来她也和失了智一样,做出了许多无可挽回的事情,最后众叛亲离,从侯府逃出去后,路途艰难,那些人都想要掳她回去,侯府的二小姐高不可攀,但一个被厌弃,作恶多端的家仆之女,还不好掠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