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抡起长凳时,她以为是肾上腺素飙升后的爆发,但此刻,看着面前的大高个踉跄着倒地,还在不住咳嗽,她忽然意识到,她的拳头好像真的很有力量。
喻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拳头还攥着。
朱恪狼狈起身,退了一步才开口:“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生,老子今天打死你。”
喻鑫没废话,又是一拳抡去——
那一步退得太聪明,她没掌握好距离,被朱恪一把抓住手臂,推搡着按到了边缘。
她的后背抵着水泥围栏,略一偏头,就能看到下面人来人往的广场。
“想死吗?”他低声威胁。
胳膊被限制住,不够给他来上一拳,但足以让她一把攥住他的领口,用力到晚上回家后,才发现手心被指甲嵌出了一圈血印。
“有种你把我推下去。”她的语气很平静,“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也拽下去。”
朱恪分出一只手去掰她的手,但是没用,喻鑫就像一只猎豹,咬定目标便绝不放弃。
倒是他的喉咙被领口勒着,缺氧到有些放松注意力,低头时身子让开了些距离。
而这点距离足够喻鑫屈膝,怼向了对方最脆弱的地方。
上一次看到男生在地上哭着打滚,怕得追溯到幼儿园了。
他们的姿势是那么相近,身子蜷成虾米,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嚎一边哭,脸涨得通红。
她低头怜悯地看着朱恪,天台上风声萧瑟,他的哀嚎声被扯得很怪异。
身体迟来地感觉到了疲累,喻鑫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
第二天,闹铃恪尽职守地响起,喻鑫睁着一双迷蒙的眼,按掉它后在床上呆坐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她没有下床,而是拿起手机,给班主任编辑去了一条请假短信。
姑姑姑父工作繁忙,没有闲心关注她的学习,入学第一天,她就以姑姑的名义加入了班级群,回复班主任的每条消息。
请完假,她轻手轻脚出了卧室,主卧的大门还紧闭着,她将自己的拖鞋放上了玄关鞋柜,光脚回了房间。
重新躺上床,困意姗姗来迟,她听着窗外的鸟叫,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像入睡前一般朦胧,喻鑫以为自己没睡几分钟,上前拉开窗帘一看,才知道已然是傍晚。
她看着对楼窗台上那盆枯萎腐烂的绿植,“滴滴答答”往楼下淌水,有人经过被淋了一头,气得抬头大骂一声。
喻鑫被吓得猛地关上窗帘。
四楼还是太矮了,掉下去哪怕砸不到人,也顶多断点胳膊腿儿。
喻鑫匆匆收拾好书包出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傍晚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候,她故意把自己挤进人群里,人太多了,多到哪怕她想做点傻事儿,都得先掂量掂量。
临近晚自习下课时分,她才慢悠悠踱回家,像往常一样和姑姑姑父打招呼。
姑父照例只是抬头看她一眼,姑姑则在厨房应了一声,一切都是那般稀松平常,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人生第一次逃学很成功。
而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
喻鑫一连三天没去学校,直到第四天,班主任忍不住给她发了条短信。
“喻鑫家长你好,请问喻鑫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如果请假时间过长的话,学校需要三甲医院开具的证明。”
喻鑫反反复复打出一堆谎言,又因为觉得不够周到给删了,最后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将手机关机丢到一边,闭眼睡了过去。
下午自然醒来,出门逛到晚上再回家,关机的手机不会发出声响,就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不知道要这样下去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有时候她会很想母亲,想母亲做的饭菜,想她看向自己的慈爱目光,想她身上混合着各种洗剂的味道。
有时候却又会很恨她,恨她为什么总是那么贪心,那么市侩。
烧烤摊和大排档已经陆续支起,这个点往家走,到家时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喻鑫贪婪地嗅着这些烟火气息,试图寻求一点实感。
她其实并不想死,她只是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活。
当街道开始变窄,路面变得坑坑洼洼,污水在里面流淌时,喻鑫知道已经来到姑姑家的片区了。
这里的早市摊总是开得很早,晚上的夜宵店却很少,只间或亮着几个铺子。天冷了,室外的桌子都被收起,玻璃门内里起了一层薄雾。
这处路灯好像都比别处稀疏昏暗些,她魂不守舍地穿行其中,像一具应景的幽魂。
一声犬吠打破其间的宁静,喻鑫心脏一紧,感觉汗毛都随之竖起。
她的目光谨慎地逐帧逡巡,扫过每一处昏暗的小巷、岔路,下一秒,她的呼吸霎时凝固。
拐角昏黄的路灯之下,赫然显现出狗的影子。不知是被拉到变形,还是本就如此,那影子看起来硕大无比。
喻鑫被吓到僵直在原地,跑不动,也喊不出。
她只能定定地看着那影子愈来愈近,水泥墙后,走出了一只巨大的阿拉斯加——
“……Mi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