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伤口痊愈慢,谢谢县主关心。”说完这些门面话后,司马议两行清泪滑下,属实是疼得想死:“臣这副样子都是为了大朔,日后江侯爵追究罪行明细,还望县主多多美言。”
“郡守,为官者鲜有清正,你能将功补过,迷途知返应当不会落得太惨的下场。你就安心养伤吧。”
江谈夙心知肚明司马议救自己,不是因为她是江侯爵的女儿,而是因为他内心深处还存着良善,存着不灭的志向。
司马议经过这次重创,志向却灭下去不少,说:“我不求有功,但求安享晚年。我这副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县主不如多用一用刘绍樊,那人是死脑筋,可对大朔也是一心一意。”
江谈夙心道,刘绍樊才不是死脑筋,他只是怕惹事,要让他干活就得把他拉进水里才行。
从夙兴院出来,碰巧文霁穿了一身便服,拎着大小包袱,还有一个食盒、一个鎏金银壶。
文霁见到她,委屈抱紧东西,瘪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江谈夙接过她手里一部分东西:“又没说不带你。”
文霁:“你病没好,这会儿跑出去吃风,我不放心。”
“知道。”江谈夙转了一圈,夸她的衣服尺寸度得真好。文霁立刻献宝:“也给你做了,只是你忙得没时间试。”
文霁当车夫赶马,江谈夙看着新鲜,坐进马车里,随行的侍卫拥着她去韦州。
送信人去而复返,告知江谈夙相约韦州的事,偃枉然只是点了点头,关注点却在江谈夙接到匕首后的反应。
偃枉然:“她问了丢还是抢?你答了抢之后,她作何神态?”
送信人捧着热茶,想了一会儿,咧嘴笑道:“县主皱了眉头,然后将匕首收进袖子内,与我道辛苦了。”
皱眉的意思十分好品,但无迹象表明江谈夙与他一样,也重活了一世。偃枉然斟酌着是否该在她面前试探重生的事。
倘若她一辈子都待在朔京,他自然不会有非分之想。
可她接受了皇帝的调遣,甘愿来边关吃风沙之苦,绝对不像深居闺阁,不谙世事,耽于享乐的少女轻易会下的决心。
何况,他一年往返数次朔京,远远窥见的江谈夙,是一个会在枝头打鸟,在院里赛马,玩性旺盛的少女,能在一夕之间收复玩心,奔赴灵郡,不是她受什么刺激了,就是她遭受什么意外了。
偃枉然起身整理装束,对公孙籁道:“你派人在韦州城内外水域处继续寻找痕迹,再派人在盐州查这名跛脚胡人,以及与他同等身高的大朔人,出入城的线索。”
公孙籁看他行走如风,明知故问:“你去韦州?”
偃枉然在茶舍外翻身上马,又提醒:“行凶者就在灵郡里,那套衣物他不会丢弃,应当是随身携带着,寻人时还需注意背行囊的,或是租赁马车的人。”
韦州,春山雅苑,一处听戏饮酒的热闹地。
江谈夙择了一间二楼的房,听楼下演奏“破阵乐”,看杂耍女子舞剑。文霁站在一旁看得津津乐道:“好看好看,比枉春楼的那位云姑娘轻巧多了。”
江谈夙盯着桌上的鎏金银壶,想方设法越过它,去斟酒。她一有动作,文霁眼角扫飞蚊一般,快眼快手拍下来:“身子都这样了,还想喝酒?”
江谈夙捂紧毛领子,笑容灿烂:“这儿的鸣沙酿很出名,我就贪一杯,不多。”
文霁彻底不去看楼下表演,将鎏金银壶咚地磕桌面,苦口婆心:“姑娘,这壶里有一天的药,少一顿都不行,趁等人,喝了吧。”
“文霁,一天的药量,牛喝了都会吐,何况我最怕吃药了。你去买些甜食,让我送药,我就喝。”
文霁正要应好,门口走进来高大身影,她立刻退到江谈夙身后,安安分分看偃枉然走进来,坐到江谈夙对面。
偃枉然拿起银壶晃了晃,道:“三碗药,县主好口福。”
江谈夙无奈看他:“偃楼主带龙须酥了吗?”
偃枉然将银壶推到她手边:“出门急,没带。”
江谈夙转头去看文霁:“你当真要我喝?”
文霁欣喜说:“我跟店家讨要饴糖,你快喝。”
文霁抽身出去,吆喝店小二。
江谈夙苦着脸看银壶,眼前晃过一道光,紧跟着,银壶转个弯入了对面人的手。只一瞬,偃枉然拿起银壶斯斯文文闷下好几口,又送回桌上。
他唇角甚至不见药痕,面不改色:“我见过你的药方,有凉血的药材,你烧退了,多喝易生寒。你既然不忍心让她伤心,我勉强替你喝一半。也算有苦同享。”
江谈夙握住银壶,低声道:“其实,我只是怕吃药,非要喝也不是喝不下,你实在是……大好人。”
上一世怎么不见这么好?她生病,第一个把药碗怼到她面前的就是他。
文霁端着瓷碗进来,笑道:“还真有饴糖。”
江谈夙端着银壶,正默然盯着壶嘴,抿了抿唇,又状若无事地喝起来。
文霁心安了:“药中加了热血的鹿茸,姑娘全喝了,病才能快些好。”
已经喝完的江谈夙疑惑地看她,又瞥回眼看偃枉然,瞥见他掩饰过去的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