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的五感在勘察时会放到最大,通过树叶响动的声音判断敌人的方向,通过溅起水花的弧度判断来者的身高体重……他们可以用这些细枝末节的信息构造出丰富的想象画面。
身在战场,一切都可以成为武器。
但这些下意识构造出来的画面往往也容易干扰……哨兵的情绪。
脱衣服的窸窣声。
溪水淌在皮肤上的流水声。
还有吃痛的闷哼和轻嘶。
她脱掉了除内衣以外的全部衣服,空气有些冷,她在微微发抖,牙齿也打颤,但她还是快速地用手捧起溪水,弯下腰,往身上冲。
她的皮肤很白,没怎么经历风霜,很容易留下印子……早起的时候,铺在她身下的外套就在她肩膀上印出几道红痕。
溪水很凉,会把她的浸在水中的小腿冻得发红,她洗了一会儿就开始往手里哈气,摸到擦伤的地方又疼得哼了几声。
——发现他在下意识通过声音分析场景的那一刻,蔺霍的神色久违地僵住了。
过于敏锐的听觉让他把这些信息尽数收入脑中,分析呈现的画面,可画面出现在脑海之后,他却无法轻易抹去。
相处了这么多天,他清晰地记得她衣服的款式,哪里有金属材质的扣子,哪里有系带,从声音传递的信息中,她解开哪一处,他都能构造出画面……他并非故意,而是无可避免。
蔺霍低下头,眼帘微垂,眉头紧锁,嘴唇紧紧抿着,表情称得上难堪。
他有些难以接受他引以为傲的能力变成冒犯别人的工具。
可身后冲洗身体的人离得太近,仅有几步之遥,如果他刻意屏蔽这些声音,便无法勘测周围的环境……这几乎是个两难的问题。
这短短几分钟算得上煎熬。
听到她伸手去拿衣服,蔺霍神情微松,呼吸也放缓了一些,仿佛终于从某种无形的压力中解脱出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余光骤然瞥见一丝暗芒。
毫无征兆地,细小的水蛇如同游荡的草色缎带,悄无声息地从石缝间飘过来,冲洗的水流声彻底盖住它的动静——毒性极重的变异种,且,从不单独行动。
他厉声喝道:“沈若若,离开!”
陈尔若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见哨兵沉着脸跑过来,她眼睛愕然地睁大,下一刻,腰就被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往上一抬,几近赤裸的身体就悬空落进男人怀里,颠得她一阵头晕。
尖锐的蛇鸣在耳畔炸响,此起彼伏,意识到危险猝然降临,陈尔若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臂慌乱地攀上他的脖子。
她往后一看,吓得差点没咬掉舌头。
溪流里不知何时窜出大批的水蛇,像一层密密麻麻的水藻,涌动着跟在他们身后。
陈尔若欲哭无泪。
她就说!
她就说不能随便在野外洗澡!
好在蔺霍反应及时,在蛇潮覆盖之前就拽走了她的衣服,胡乱塞进她怀里。
身后蛇身摩擦地面的悉索声听起来让人头皮发麻,陈尔若咬紧牙关,左手紧紧攀住男人的脖子,全身肌肉紧绷,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同时右手去摸衣服里包着的枪。
“砰——!”
一朵血花在她面前猛地炸开,腥臭的血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她心惊胆战地闭上眼,却发现哨兵将速度提快,躲过了大部分的血污。
蔺霍眼神极冷,浑身散着杀气,单手抱着她,手掌牢牢地托着她的大腿,另一只手拿枪打掉附近速度较快的水蛇。
“砰、砰——!”
身后的枪声乍响让蔺霍稍稍向下瞥了一眼,他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脸颊旁还溅着几道猩红的血,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她不是一味躲着,一只手臂攀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则举起枪对准后面的蛇群,毫不犹豫地开枪,后坐力震得他肩胛骨微微发疼。
她的表情露出恐惧,眼神却是冷静的,黝黑的瞳仁盯准扑上来的蛇,瞳孔里映出炸开的血花,死亡与追逐如影随形。
枪声四起,血腥弥漫。
她赤裸的手臂贴着他的脸,沉重的呼吸声微微发抖。
散落的头发和身体都随着奔跑而晃动,黑的头发、白的皮肤、红的血,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在呼啸的风声,一并覆盖视野。
陈尔若已经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摆脱了蛇潮,只记得哨兵抱着她走进洞穴后,她的手臂已经瘫软无力,自暴自弃地靠在他怀里,眼神空茫,胸口剧烈起伏。
刚才逃亡时还不显,现在安置下来,女孩儿身上除了内衣什么都没有,皮肤晃眼的白,身材也是恰到好处的丰腴,腰细腿长,或许是刚才全身紧绷累着了,泛起一层微微的薄红。
他顿了顿,低声喊她的名字。
“沈若若。”
陈尔若大脑一片空白,听见他的声音,惊恐尽数化为愤懑,拽着他的领子,抬头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带着哭腔,骂他:“我都说不能在这儿洗澡!你是不是从来没看过恐怖片?!吓死我了……我衣服都没穿!”
蔺霍被咬了一口也没吭声,沉默着任由她骂,视线没敢往下移。
大脑稍微冷静了一点,陈尔若才猛地意识到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气急败坏时理智全无,恼怒中,拽着哨兵的领子,张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暴露出无意识的熟稔……她的嗔怪流露得太自然,若他有心,极有可能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