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他顺手把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站起身来决定不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情。这么大幅度的情绪起落确实让他感到有些疲惫,于是他拿上浴巾走进卫生间,准备今天早点睡。
等他关上灯爬上床,熟练从一大堆药里面按照不同剂量和品种分出七八颗和水吞下之后,又倒出两颗褪黑素软糖,咬下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刷过牙了。
真是昏了头了。
他无奈只得认了,葡萄味带着让人舒适的甜味稍稍安抚低落的情绪——糖分能促使多巴胺的分泌,他非常非常嗜甜,几乎每天都要摄入大量糖分,主要用于情绪上面的调节。学术环境一直都是高压的,焦虑情绪无处不在,抑郁情绪触手可得,哪怕他已经对这方面研究非常透彻了,负担都是客观存在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的是人想把他往下拉,有的是人想往他身上泼脏水。哪怕从风险角度来看,他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是从这方面做文章确实容易有不好的影响。
哪怕他真的生出了什么破天荒的感情,于理也是不容的。
更何况他是一个病人。林泠想。这种每天都需要在不同的时间段总共服用超过二十粒精神类处方药的生活是他的日常。
他还没有健全到适合进行“谈恋爱”这么一个情感充沛输出健康的活动当中。白凇挺好的,别耽误人家。
第二天的整个上午他都没有看到白凇,当然这也和他有一定意识错开了有关系,不过能错开得这么彻底应该是双方都做出了努力。
或许是白凇意识到自己说得话比较荒唐有些尴尬有意避免碰面——这倒也没什么。年轻容易冲动都是正常的,林泠也从来不会想在这个方面给任何人难堪。
晚上他又如同往常一样回了家,结果电梯门打开的那个瞬间,他看见了站在他家门口的白凇。
楼道很黑,声控灯并没有亮起,不过不远处那个修长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然后手指并拢用指节重重敲了几下墙壁,声控灯亮起。
这声控灯着实有些年头了,发出的光说不上明亮,但是白凇的眼睛透出的光很清晰,一时似乎盖过了楼道光,将他微微一灼。
他下意识问:“有什么事吗?”
白凇坦然地站在那里,说:“想来串门。一个人待着比较孤单,如果教授不嫌弃的话希望可以在你家坐坐。”
如果白凇把事情说得不清不楚那林泠就很方便将某些东西推拒掉处理掉,毕竟他这张脸给他带来的麻烦不是一星半点,早就习惯了。
但是白凇实在是太坦然了。他直接就把自己的心思敞开给他看:我就是对你有好感,想和你相处。
林泠目光闪烁片刻,还是答应了:“……好。不过我工作处理比较忙,可能不一定顾得上你。”
白凇当然不在意这个。
林泠用钥匙打开门,把电脑包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客厅空调。他发现白凇一直看着他。他有些许不自在,像之前一样给白凇倒了水之后就飞快掏出电脑,重重把自己埋进各种教案里面,这才无声松了一口气。
白凇也并没有说什么,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看着手机。
两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呆了一个半小时,白凇忽然说:“教授,要不休息一下吧?别太累了。”
林泠呆滞了一下,下意识点头说好,反应过来时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光。他在沙发上坐下想要闭目养神,身边的位置忽然陷了下去。他整个人一僵,缓缓把自己向后仰的头给掰了回来。
一时间两个人离得极近,身边那个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服投过来,林泠只感觉自己整个心室都要被某种莫名的物质给撑炸了,一下一下颤着,像被敲响的钟止不住的震颤。
那是他理智的警钟。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先一步意识到……他有可能要脱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