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聿生笑:“磨刀不误砍柴工。”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在瞧季阅微。
平日里那张漫不经心又稍显冷峻的面容,因为下意识放软的语气,变得温和不少。
不知怎么,对视的几秒钟,季阅微隐约察觉,梁聿生在向她道歉。
作为这个星球上最高智慧的生物,语言是最表层的沟通。
——可是为什么呢。
十八岁的季阅微受困于书本上的单一解题思路。
如果说之前他带她去医院,是出于助人为乐的良好品质,但眼下,这样细微又跨度漫长的情绪,他为什么还要正式地面对季阅微表达出来。
过往的很多经历告诉季阅微,除了自己,没人会在乎旁人生活里的细枝末节。
时间久了,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受挫也好、失败也好,无法做到也好,得不到也好,都没什么大不了。人生就是这样的。甚至,在季一陶眼里,季阅微的这种沉着冷静,遇事不慌不忙,是一种十足的省事。
现在,季阅微看着梁聿生和善、带着笑意的面容,发现他在告诉她,其实他也在意。
学习之余的壁球时间被安排在上午十点到十一点半。
午餐后,是半小时的粤语一对一教学。
晚餐之前,又是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壁球与粤语同步教学。
那一大面墙除了用来打球,还被梁聿生挂上了白板。
他插兜站在旁边,拿着Elle好不容易翻找来的粉色撑衣杆,文质彬彬地上下左右指指点点。
季阅微坐在对面,专心致志,一边记笔记,一边念念有词。总之,一个有模一个有样。
名为“珊瑚”的热带气旋始终徘徊不前。
天气预报里,它的名字变得不那么好听。听说时间久了,鱼鸟市场里都看不到珊瑚了。说是不吉利。
窗外时常呼天号地。雨水就没干过。
Elle操心五层的泳池和影音室,梁聿生说找个时间上去除霉。
扭头朝Elle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旁听季阅微念《赤壁赋》。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法子。所有陡峭崎岖的粤语发音都在这篇名赋里了。
他耳朵很尖,同Elle话没说完,就转过头来看着季阅微,笑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
季阅微张了张嘴,“一”的音有些上扬,为的是和后面的“粟”连起来。她连得不是很连贯。
“一粟。”梁聿生重复:“渺沧海之一粟。”
不知道是不是自小土生土长,梁聿生开口的腔调不同于任何学习软件。又或者,是他从小的生活里没有受到太多的限制与否定,偶尔,他显露的这副“好少爷”气质,慵懒又随和,给他的声线注入了一股奇异的镇定感。
季阅微点点头,盯着他的嘴唇,重复了两句。
这是一个台风稍停的下午。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
梁聿生将目光移向落地窗,手里捏着的壁球被他抛下又接住。
季阅微看了会壁球,又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窗外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