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士是在家长会结束之后才被通知，原来方越高一最后一次家长会是在今天进行的。

她接完老师的电话，在被老师说了无数次“她对孩子不上心”，以及她愧疚着说不好意思中挂断的电话。

并从老师那知道了这次她不参加家长会的理由是：在非洲某个小国家出差。

贴心的老师还算了算时差，在估摸着林女士能接到电话的时候给她打的电话。

林女士挂了电话之后沉默了好久，她其实并没有比老师早知道她不去家长会的理由，准确来说，她也是在老师给她说了之后，才知道这次她不参加家长会是这个理由。

她挂了电话之后呆愣了好几分钟，然后从桌子上的香烟盒中取出一只纤细的女士香烟，随着打火机啪嗒一声，氤氲的烟圈很快就把她环绕。

她的表情在烟雾中变得晦涩不明......

直至夕阳西下。

方越回家的时候就发现客厅没开灯，林女士的房间里也没有传出她扯着嗓子带货的声音。

方越心头一滞，放鞋的手顿了顿。

林女士是个带货主播，流量一般，但是赚得不少，大概是因为她真的不怎么挑品，什么都卖，也很勤奋，每天直播能从早上十一点到晚上十一点。

这会儿正是直播的黄金时间段，林女士不在直播，显然很不正常。

方越朝着楼上看了看，林女士的房间亮着灯，说明人应该是在家的，没有出门。

他沉默着放下书包，接了杯水，敲响了林女士的房间。

“你还回来干什么呢？！”

方越还没有进门，就已经听到了林女士的嘶吼。

林女士嗓子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直播中从最开始的“黄鹂鸟”变成了“乌鸦”，听着又粗又哑，像是下一秒就能吼出“三二一开抢”的样子。

方越没说话，推开门把水放在林女士的桌子上。

林女士的房间烟雾缭绕，焦油的味道如此刺鼻，摆在她面前的烟灰缸已经装不下烟蒂，而她手里还夹着一支正在燃烧的香烟。

方越眉头一皱，冷声道：“你少抽点烟。”

“你管我？”林女士转身，脸上泪痕还没消，红着眼睛瞪着方越，“你都不要我管你，你还管我？你管我做什么？你不是都独立了吗？什么事儿都可以不用我操心——”

“那你还要我这个妈做什么？”

林女士嘶吼着，吼着吼着还咳嗽起来，看起来狼狈至极。

她的眼圈也红得骇人，仿佛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觉，汹涌的情绪也在其中酝酿，带着委屈与愤怒，一股脑地砸向了方越。

方越没有说话，在原地站定，烟雾环绕在他和林女士之间。

他们仿佛是对弈的棋手，都在等待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最终，方越轻叹一声，慢慢走向林女士，弯下腰，从背后抱着林女士，头靠着林女士不太宽阔的背上，听着林女士的心跳——他还是败下阵来。

他根本就没想和林女士争输赢。

林女士才升起的怒火被轻易抚平了，眼泪又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来，比她还高的儿子，就这样像是小时候一样抱着自己。

夏天黑得很晚，这会儿天边还有些余晖，暗红和深蓝交织着，像是油画中的傍晚。

林女士慢慢冷静下来，缓声开口责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开家长会？”

果然是这个原因，方越想。

他恍然间好像看到了林女士还算是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一根白发，只是那白发晃眼就消失了，方越只当看错了，开口解释，“怕别人认出你。”

林女士嗤笑，带着几份委屈道：“我很让你丢脸吗？”

方越摇摇头，“不是的。”他盯着林女士。

林女士看着方越的眼神，很快就泄气了。

原因其实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凭什么啊？！他出狱了我就要一直躲着他？他进监狱又不是我害的？凭什么我后半辈子就要又躲又藏的？”林女士委屈着，“没有这个道理啊？”

方越抱着委屈的林女士，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说：“快好了，快好了，我上大学我们就离开这里......”

在林女士看不到的地方，嘴上说着哄人的话的方越，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认命似的麻木。

林女士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你又考了第一是吧？”

方越点头。

“我儿子这么优秀，我都没参加过你的家长会。”

“会有机会的。”

“我真的很想听听老师是怎么夸你的。”

“以后带你去。”

“你同学会不会觉得你没有妈妈啊。”

“不会。”

林女士说一句，方越回一句，两人慢慢说着话，没有最初的剑拔弩张。

方越上了高中之后其实就很少和林女士这般亲近了，大概是心里挂着其他事儿，分给林女士的精力就要少很多。

这次也是他没有顾忌到，要是提前和老师打好招呼，让老师别给林女士打电话，说不定林女士就不会闹这一出。

方越感到丝丝头疼，最近真的是太忙了，不然他会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打点好这一切，让林女士都不知道家长会的存在。

林女士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你们老师说你最近在办转学的事儿？”

老师今天给林女士打电话的时候，一是说她不关心孩子，家长会从来不参加，第二就是让她劝劝方越，在附中呆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转学呢？

方越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为了转学这件事，他已经跑了一个月了，各种手续都办好了，就等着下学期去实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