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眼前的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具。
面具主人迟疑地把手从黑袖中伸出,“这位…还好吧?”
眼前手指细长白皙,却叫颜南青想起话本子里那些躲在暗处的鬼,在月光下伸出手,于是不知名的山里多了具不知名的尸体。
颜易安盯着趴在地上的自家暗卫,恨不得立马走开,这不是他的人。
见颜南青不语,韩澈再次问道:“姑娘,不起吗?”
宛如沉入水中后浮出水面,世间声音都清晰明了。
颜南青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里光洁如滑,没有一道伤疤。
难道方才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她被追杀了十日。
此夜星宿黯淡无光,追兵以火照亮她的身影。
她身负重伤,已存死志,坚持十余天也不过是在心里与自己拉扯。
眼下,她终于还是没能撑住,用手中佩剑了结此生。
举起剑时,她在追兵之外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颈间传来剧痛,血是温热的,但雪夜凉进了骨子里。
她恍惚着握住韩澈的手,借他的力起身。
熟练走向他身后,第一步踏出,她已发现不对劲。
她身上的伤通通消失了,而面前的场景分明是京都而非荒郊野岭。
按下心中慌乱,她在韩澈身后站定。
抬起头,却看见颜易安的脸。他身着华服,意气风发,仿佛七年前。
颜易安还在高兴,颜南青自知丢脸,跑去韩澈身后,装作是他的人,如此他便可嘲笑韩澈。
什么?这是我家的?不,只要我们两都不承认,就不会被发现。
颜南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干干净净,就好像,很多年前。
她,不会和话本子说的一样,重生了吧?
韩澈也恰好在此时转过身,就算是戴着面具也藏不住他浑身上下透着股阴湿的气质,“这位暗卫姑娘,是想要弃暗投明?”
他指向颜南青腰间玉佩。
颜南青和颜易安共同盯向那玉佩,那是兑泽的玉佩。
双鱼衔月形,雕纹在光影下流动。
兑泽有云,“兑为泽,隐渊映万象。”
她居然重生了。
颜南青镇定地从韩澈身后绕了个圈走到颜易安身后,“国师大人,方才雪大,没看清。”
在颜易安身后站定,她才注意到韩澈的手还停在空中,白到没有血色的拇指上,一枚碧绿戒指异常瞩目。
韩澈轻声一笑,手收回去,语气里带着刺,“世子的暗卫真是牙尖嘴利,可惜身手和眼神都不太好。”
话毕,还未等颜易安回话,他转身离开。
颜易安转头看向颜南青,她怎么不坚持坚持自己是韩澈的人?
却见颜南青已远离他三尺远,他轻轻招手,“青三,过来。”
颜南青摇头,语气轻柔,“世子,我该和您保持距离。”
颜易安指向方才她摔下的雪坑,“方才也不远。”
*
颜南青回去后便立刻弄清自己的处境。她重生到七年前,她刚成为颜易安随卫的时候。
她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前世她被颜易安猜测,犯下许多过错,重来一世,她要远离颜易安。
兑泽督使颜不悔几月前意外身亡,五月后,她会成为新的督使,从此过上她以为的好生活。
但眼下,因着她意外摔下树,永安侯让她在兑泽乌金待了十多天,直到前几日才给她安排新的去处。
情报处。
此处一去,她要再回到颜易安身边,便要更费上心里。
若是从前,颜南青定会缠着陆城让他帮自己说清,但重来一世,她倒是满心欢喜,远离颜易安真是最好的事。
反倒是陆城满脸痛心疾首,见颜南青毫无挣扎,他十分怀疑这是颜南青故意为之。
*
这次她再次被派去越州,陆城是彻底坐不住了。
颜南青掀起眼皮子看一眼陆城,慢吞吞起身,走进屋内。
陆城也不恼,跟在她身后,将一本书递出,“这是虞州的相关势力分布和地图。”
这书封面上用秀娟小字写着“颜南青专属”。
颜南青转身接过,瞧清上面的字,她鼻尖一酸。
她总觉得,陆城不喜她。
毕竟他待自己极为严苛,可他也不过比自己年长五岁。
爱之深,责之切。
她是陆城带入兑泽的,虽然她从未说过,但她早已把陆城当做自己的哥哥。
现如今,颜南青翻阅这书,虞州的一草一木皆记录在册。
陆城正准备接受颜南青的感激涕零,她却仰起头,眼里满是怀疑,“老大,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被降职,这书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写成的。”
陆城常常觉得,颜南青和世子一样,脑子里像是缺了根筋。
他们两最大的区别就是,世子缺根筋他们不能有怨言,但颜南青犯傻的时候陆城能给她一个脑袋蹦。
颜南青吃痛,她捂着额头,眼角聚满泪花,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感动还是疼痛。
“这书,原本是我给自己备的。虞州地势险要,又是陈王封地,说不准哪天,我会被派去虞州。”
近些时间,兑泽在越州的暗卫传来了些消息。
大周排名第三的刺客年因秋在越州。颜南青去越州本是同他拜师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