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电光石火掠过脑海。
庞宜之无视闻声警戒的月影卫,兀自勾起唇角,微眯的双眼中却并无一丝笑意:“我来是为送殿下一卦,权当辞行。”
澹台烬抬手,止住一众蠢蠢欲动的弯刀。
“贫道略一掐指,殿下此去甚少圆满,所爱所求皆成痛悔,且恐有……性命之忧。”
“我会如何并不重要。”澹台烬眸色渐冷,“可你不该害她。”
知晓魔器之事的人除他之外唯叶清宇、庞宜之二人尔。叶清宇尚在边关,泄露机密并误导盛王的人是谁,已昭然若揭。
“你会如何的确不重要,包括她。”庞宜之拂尘一甩,也自卸去假笑,“依我看,你二人既活得这么累,还不如干干脆脆死了倒也干净,省得再牵扯无辜之人受累。”
澹台烬却并未被激怒。他心中恍然,喃喃自语:“原来是为了他……”
“到底还是小看了你们。今日要走,我也拦你们不住,那便远远走开,莫要再回来。”道人站在沧浪长风之中,亦被吹得袍袖翻飞,“澹台烬,人生苦短,好自为之。”
“主上你莫要听那道士胡言乱语。”
廿白羽席地坐在竹床旁,双手擎着放了伤药的托盘,眼睛始终跟着澹台烬的动作转。
后者正蘸了消毒止血的凝露替尚在麻醉银针的药效下昏睡的少女涂抹,自己的脸色却白得教人担心。
澹台烬手里略停了停,叹了口气:“他没有胡说。上一世,萧凛的确是因我二人而死。不……与苏苏无关,都是我的错。”
萧凛身死,换来庞宜之上穷碧落下黄泉追寻逆天之法,以至自己寿数不永,九十而终,却终未能令萧凛重新回来这世间。或许与自己一样,他也因着某种机缘投身轮回,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试图谋求一个解法。
或许时空的轨迹并非一往无前,而是无尽的回环。寻不到破局之法的人永囚其中,兆载永劫,也自心甘情愿。
那么,自己和苏苏呢?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么?
念及此处,仿若心灵感应一般,黎苏苏皱了皱眉,原本紧闭的双眼张开了些。
廿白羽见状站了起来。他有些警惕。方才在囚车之上他眼见她徒手掰断笼架,心中大为蹊跷,此时还没来得及向少主汇报这一异状。
好在黎苏苏并无任何过激举动,只是睁眼望着人发愣,像是尚未搞清楚状况。
澹台烬将药瓶放回托盘,想扶她起身,伸出的手却踟蹰着悬在半空,终于没有触碰她。
“苏苏。对不起。”
她不做声,眼神中流露出疑问。
澹台烬垂下手来,哑声道:“此事非我所为,却是因我而起,我没什么可推托的。”
黎苏苏默了默,却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离开盛国。盛王知晓你眼中有魔器,认定血鸦之事是你所为,况且叶家功高震主,他早就想借机打压。你若留下,恐会成为他威逼叶清宇的筹码,待到战事了结,便断无生理了。”
“我是说,”黎苏苏一瞬不瞬地凝着他,“我们去哪里?”
澹台烬微微蹙起眉心,觉出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却又一时看不出怪在何处。顿住几息,仍答道:“去不照山。请仙门中人想想办法,先将倾世之玉取出要紧。”
黎苏苏闻言,迟缓地点了点头。
“苏苏,你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方才你昏睡,我未敢贸然解你衣衫,若有隐伤切勿瞒着,需得尽早清洗上药才是。你我虽无夫妻之实,毕竟也有共枕之恩,早先我病中,你也曾这样照料过我的。”
见黎苏苏没有反应,又道:“你若实在介意,我可以退避出去。伤药和棉纱都在这儿了,需要什么旁的,喊一声我便能听见。”说着便扶了廿白羽的手臂借力站起身来。俯身这半日,甫一站起竟眼前发暗,朝后错了一步才站稳。
“我没事。”黎苏苏拉高被子,直埋住嘴巴鼻尖,闭眼闷闷道,“就是很累,要睡一会儿。”
澹台烬从旁站了站,倾身替她将被子拉下些许以免阻塞呼吸。轻声道,那好。
江风吹打船舷。盛国已渺,前途尚远。舟行水上,四面是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