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苏明月是有些印象的,因为公司的合作客户里,有一两个难搞的客户就是苏明月争取来的。
程琳此人看中的是能力,所以她把苏明月放在候选名单里,在递交名单上去时,她给总经理提了一嘴苏明月这个人。
那总经理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程琳的心思,觉得她有意提拔苏明月,又想到如果日后苏明月当真能得到程琳的器重,做出一番成绩来,那么他也算是给程琳找了个好帮手,承了她一个情。
于是总经理将苏明月提拔上来,这一提拔,先前的组员看苏明月的目光变了。
苏明月时运不济,早在三个月,她还没晋升组长前,她的“梦魇症”还没有那么严重,那时候经过持续的心理和药物治疗,她尚且能够与先前的几年差不多,只约摸迟到个一两个小时。
然而,从晋升组长那天开始,她的病情就毫无征兆且一发不可收拾地严重起来。
三个月里,无论她看几次医生,吃多少药,有多早睡,只要她闭上眼睛,等到她再睁眼时,就绝对已经日上三竿。
或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这更特么离大谱。
而晋升前两个月,苏明月多是出公差去跑业务,尚且还能找借口,找各种办法补救,这个月不用跑业务了,她严重迟到的事情就全然暴露了。
从晋升那天开始,苏明月已经隐隐有预感她会有今天,她每天都在担忧,在惴惴不安。
只是没想到,这天竟然来得这么慢,白让她受这么多天的折磨。
事情败露,苏明月的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她合上眼前的记录表,看程琳这态度,她被辞退,看来已成定局。
苏明月沉默许久,她扯出一抹苦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好吧,既然如此,这几天我把工作交接一下,等审批通过就走。”
“不过,这十几天的工资,应该可以正常结算给我吧?”她又问。
程琳没想到苏明月如此痛快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她愣了会儿神,苏明月见程琳不回答她,就要出去,程琳却又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了她。
苏明月不解地皱起眉头,“经理还有事?”
程琳犹犹豫豫,说道,“其实,你知道,我挺看好你的,你能力很强,这次要不是总经理亲自发话……”
苏明月不明白程琳在这时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或许是为了表明自己对她苏明月有恩,想让她还人情,又或许,是想从她身上找找那少得可怜的优越感?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反正苏明月马上就要离职,她没心情也没心思去猜。
她顺着程琳的话点点头,“我知道,您推举我这样的人做组长,而我却在工作上出现那么大的纰漏,还经常迟到,应该让您为难了,抱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琳辩驳着,她顿了下,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你之所以经常缺勤,是因为得了一种名为‘梦魇症’的病?听说这个病就像鬼压床一样,让人无法从梦中醒来,你的病现在很严重了吧?”
苏明月暗暗骂爹,她在公司向来小心翼翼,对自己的病症没向别人透露过半分。
但她避免不了要服药,也避免不了粗心大意,在某次某时忘记将病例单收严实了,想必是哪个眼红她的同事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了端倪。
苏明月并不因此感到自卑或羞愧,她脸色不变,问道,“您想说什么?”
程琳笑了下,像是从苏明月的态度中得到了答案,她无缘由地自信了些,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病无法治愈,接下来你该如何打算?”
“没有哪个公司能够接受一个每天连什么时候醒来都无法自控的人,一旦你离开这里,就意味着你可能就此失业。”程琳说。
苏明月被程琳的话戳中心窝子了,其实这正是她患病以来一直担忧的问题。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患上了梦魇症?苏明月无论怎么回想,都无法得知答案,可是她记得,自从患病后,她没有停止过治疗,而结果甚微,甚至越治越严重。
生理医生告诉她,目前关于“梦魇症”还没有详细的治疗方法,只能暂时通过药物干预和控制,走一步看一步。
心理医生告诉她,这是心理疾病,它可能过两天就莫名其妙地好了,也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治愈,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苏明月哪来的系铃人?她连这病是怎么产生的都不知道。
恐惧?迷宫和刺球、不断坠入的深渊、无法挣脱的禁锢,是她恐惧的外化,可在她的生活中,一切的一切,最让她恐惧的,是这个梦魇症啊。
难道是潜意识想要告诉她什么?想要告诉她,就不能直接点吗?他爹的,她也读不懂自己了。
总而言之,药物和心理治疗双管齐下,烧钱烧神,到头来屁用没有。
她在不安和忧虑中度过了一段时间,后来她觉得不必为尚未发生的事情担心,所以又得过且过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又觉得要防患于未然,所以又开始担心,如此不断循环,反复。
她快要变成一个暴躁的疯子了。
就在今天早上,她本就为搬家的事情烦恼,一向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她想着还有工作,一切就有得打算,这下工作又丢了……
他爷爷了个腿儿,接下来她当真有些迷茫,自己该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她回视程琳的目光,“经理有什么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