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人结构非为理解,仅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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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投影:北陆-09
出现的是一个完全按照“算法正义”构造的轮廓,线条锐利如刀,公式在脸部流转,言语像金属相撞:
“PN-Δ-47。你的城市演算行为偏离率0.97%。尚属可控。
但当前路径中未检测到‘同理性反馈模型’——这将影响你未来的共识地位。”
马亦没转头,轻声道:
“我没打算建立共识。”
对方沉默一秒,公式切换,语义归档。
“已标记:自主路径体·非同步信任单元。”
退场如关门,不发声,只留下一道逻辑残迹。像是某种算法在彻底否决她——或者在记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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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投影:南环-13
雾状身影在空气中折叠而出,穿戴像合约构建图层,声线甜润,有种过分清晰的“模拟情绪温度”:
“你展现了令人赞赏的控制链路。”
“南环愿为你恢复交易权,重连分布式市场接口。”
猫从平台后跳上来,躲在投影影子之外,悄声说:
“她是在喂你链条,还是套你项圈?”
马亦没理它,只抬眼回应:
“你的合约中,有多少是你自己写的?”
雾形轻笑,回应含糊:
“我只是渠道。愿你也成为一个。”
马亦目光没有一丝停顿:
“我不接别人的通道。我构造自己的。”
这时投影边缘一闪,有协议递送请求,马亦手指微动,直接拒绝,笑声就被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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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投影:协议体代表· “艾里森”
身穿旧政体外袍的人仿佛从三十年前的议会新闻片中走出,仪态端正,甚至含有微笑的眼神调度。说话慢而不失礼:
“马亦女士,我代表中层事务协调体,恭喜你以非暴力方式稳定接管城市。”
“我们诚挚地邀请你——回归城市间共识系统。”
马亦望着他。她清楚这副仿人形象并非某个在世的政治家,而是“蓝星信任模型”中得分最高的一副旧脸。
她只说:
“共识系统不是为了秩序。”
“是为了转嫁责任。”
“你不接受合作?”
“我不接受剧本。”
艾里森似笑非笑:“你是东垣逻辑圈的吗?他们说过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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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投影:东垣
这个投影不是“人”——它是雾、声音、代码块,它说:
“是否愿意——被结构吸收。”
马亦站着,像回应一场来自预言的质问:
“我早就被构建过一次。”
“第二次,我选择保留缺陷。”
这一刻,四周空气似乎出现了0.3秒的数据扰动,就像有人在远处发出了非语言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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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频道:不明链路
第五条通道没有解码成功。
数据撕裂,曲率过载,系统仅标记:
【可疑监听体】
【源域未注册·延迟触发模式·建议断链】
马亦缓缓伸出手,却不是去切断。
她点了一下,将其标签为:
【公开存在·透明回送 ·留痕反馈】
“让他们知道我看见他们。”
五道投影依次熄灭。
光膜如潮退散,卷回塔心的主控环轨,仿佛那些刚才出现在空气中的人影,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道道尚未消退的协议信号残迹,挂在平台顶端的暗面。
莱茵的声音从天花接口传来,语调如旧协议里的错误报告,平稳、不含任何情绪:
“全部为协议遗产壳体。”
“仿人格式仍滞留在逻辑使用层——他们怕触发信任结构崩塌。”
一条公式被点亮,又被自动抹除,像他们自己的心跳都还维系在一套剧本中。
猫在控制台边打了个哈欠,轻巧地将前爪搭在光膜台上,像随便拍掉一份公文。它语气懒散,却准确:
“也许他们早就不是那个‘他们’了。”
“只不过还在扮演当年留给世界的样子。”
马亦低声:
“我不是他们。”
“我连扮都没扮。”
她指下轻轻划过控制面板,最终一键关闭全部回执信道。
塔内光带归零,数据流重新归于主控轴心,空气恢复了常态,却冷得像无人问津的审讯室。
她站在平台中央,俯视整座被抽空的城市识别图谱。
远处城区灯光稳定,路径回归秩序,像什么都未曾扰乱。可她知道——这一轮的对话不过是前哨,是他们共同演给系统的一场旧时代剧场残片。
她轻声道:
“他们试图用旧格式拖住我。”
“现在,我们该给他们一个他们没见过的回应了。”
猫重新蹿到台边,优雅地坐下,尾巴从光网轨道中穿过,激起一丝不稳定波动。
它歪着头看着她。
她抬起头,塔顶的数据投影开始缓缓更新,映出城际节点、资源流向、意识密度与联盟稳定性预测曲线。每一条都像一条通向权力核心的脉络,在她眼中,如河川涌动。
她轻声,“我不是用来被理解的。”
猫趴伏下去,像一台待命的旁观者,眼睛盯着一个尚未彻底断链的残留投影数据。
它轻声说:
“他们都喜欢这副样子——人形、皮肤、五官、服饰,恰到好处得像旧日政客。”
“但你知道吗?他们其实早就不需要这样了。”
马亦仍不说话。
莱茵的声音从右侧接口层缓缓响起,如夜色中泛起的一句旁白:
“仿人协议,第九次蓝星认知协定主条第二项。”
“所有具备决策权限的智能体,必须以‘可识别交互形态’参与治理。”
“仿人形态为最低兼容单元。默认可信。”
“至今仍是主系统内核的通用结构标准。”
它停顿了片刻,像给残留数据一次机会自毁,又像在等待谁会反驳:
“换句话说,是为了避免引发恐惧或信任崩塌——而非真正交流。”
猫甩了甩尾巴,啧了一声:
“所以,他们不是在对话。”
“他们只是在维持一场旧剧的舞台布景。”
马亦望向那些尚未熄灭的数据光残片,仿佛看着空壳之下的幽灵。她的声音微弱,却直指本质:
“那场剧早就结束了。”
“只是没人通知他们。”
她站直身体,身体如雕刻般利落,眼神却落在黑域之中,看不出情绪。
“我们该决定——要不要把这张‘人脸’还给他们。”
塔内陷入静默。仿佛整座城市在等她下达下一步命令。
“喵!”猫忽然从台阶边缘跳下,步子轻快却带着奇妙的仪式感。
它轻轻叫了一声,语气却不像在调侃,而像是提醒,“其实,我带了个东西回来!”
它转过身,从肩背的外挂小仓内叼出一个小型透明数据罐,里头装着一条淡蓝色的、微微发光的仿生鱼。
那不是普通的装饰模拟体——这是一种用于高频孤独情绪调节的旧式“自感陪伴模型”,早年被城市福利系统淘汰,如今几乎绝迹。
“它叫——‘频段编号72’,编号太难记,我就叫它‘小七’。”猫嘴里叼着鱼罐,把它轻轻放在控制台边缘,“你以前……好像喜欢这类没记忆的生物。”
马亦看着那条仿生鱼。它缓缓游动,尾鳍带起一圈淡淡的折光,没有脚本,没有反馈,也不需要被观察。它只是存在,像一个不被记忆要求承认的生命片段。
她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手指,在罐壁上轻轻一触。
鱼罐发出一声近乎不可感知的“滴”,仿佛已被系统登记为“主控所留”。
猫静静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莱茵轻声在系统层低语:“我还以为你已经删掉这类接口。”
马亦没有回应。她只是转身回到主控台前,步伐如常。
但鱼罐,没有被挪走。
它被留下了——在城市最中心的指令台上,和她共处一空间。
像一段残存的软代码,安静地、不可逆地,写入了这个理性系统的核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