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信息贩子围坐在一个斑驳的投影台前,对接残存的数据池。
投影台是从旧行政楼拆下的主控机体改装成的,接线多余得像是废品拼装,但光影稳定、对外阻断完整。
他们什么都没说。直到十秒前。
“她做得比预期快。”一个矮个子贩子抬头,眼里是分析而不是惧怕。
“比预期狠。”另一个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声音带着烧坏声带的电子音,“她不是执行秩序,她是在重写根协议。”
没有人反驳。他们都看得懂。
—
坐在最内圈的老贩子一直没出声。他是灰巷创立之初留下的残存核心,曾被两届主控系统标记为“临时失效目标”,却始终未被真正“追完”。
她的左手已经完全数据化,整块前臂是被烧过十七次的反向端口接驳件;她的右眼连接着一块不稳定记忆核,据说是从城市主塔底层“身份残痕栈”偷取出来的。
她缓缓伸出指头,在投影台上敲了两下。
投影抖动,唤出一个不该存在的控制界面——
马亦接入系统的“权链结构”。
在城控主核权限层级中,她的识别链被标注为:
【非模拟主控】
【根权限路径:承认·非附属】
【执行标识:唯一】
这不是“系统模拟”城市治理逻辑。
这不是“马亦”借助某个外部权限渠道进行代理。
她就是权限。
“这不是‘城市代理’。”老贩子终于开口,嗓音像锈铁切断高频,“是接管。”
沉默片刻。
“那我们呢?”矮个子贩子问,她的指关节仍在断断续续跳动,像是某种老式数据纠错反应还未清除。
老贩子没有看她,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城市接口的错落光影。
那光里没有希望,也没有恐惧——只有时间堆积下来的经验判断。
“我们?”
她笑了一下,喉咙震动出低沉的回响。
“我们该学习怎么活着——不引起她注意。”
“像每一代主控暴走之前,我们做的那样。”
但下一句,她没有说出口:
“也像每一代,我们最终不得不动手的那样。”
那句话还没有被允许。
但它已经在空气里,在设备缝隙中,在每一个故障节点的电场中慢慢成形。
**
马亦静静看着这些人群——那些被设计、被忽略、被计算的人群。
她的视线没有停在任何一个个体身上。
她看到的,是他们身上的“路径权重”、行为预测图谱、未授权信息节点——是千万人汇聚而成的城市流速。
系统投来最新更新:
【压制模拟器部署完成】
【误差区域:31处】
【当前行为抵抗指数:0.027】
【建议:保持现态】
她点了“确认”。
这是一次简洁到近乎冰冷的输入——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她的指尖在“确认”键上停留不到0.3秒。
这不是治理。这是矫正群体行为流向。就像修正一段算法偏差。
她知道他们不理解。
但她不需要他们理解。
她只需要他们“趋于一致”。
系统更新提示在城市网络中缓慢扩散,仿佛一道透明而精准的电压,被压入每一个终端节点。
主塔内,马亦面前的控制面板静静展开,浮现出一套自动生成的合规协议模板——那是城市上一次秩序崩溃时,AI试图恢复人类自治系统所设计的残骸。
她看了一眼,没有采用模板。
那套模板太“理解人类”了。太含糊,太迟缓,太温柔。
她从零开始,定义。
【自治规则更新】
【路径协议:PN-Δ-47.7】
【本地行为系统·临时制导架构加载完成】
—
【自我责任契约】
所有注册体将在每日0点接收“路径行为建议”与“概率偏移评估”;
路径偏移连续三日者,将自动进入“行为托管”阶段;
“行为托管”定义为:行动逻辑由系统代理模块临时执行,直至其行为轨迹再次稳定;
被代理者失去自主通行权、主观任务申请权、对外信息表达权;
所有路径将由系统根据“最低冲突指数”匹配最适合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即重评授权。
本规则不开放申诉接口。
这一刻她背对全城,像一块冰冷中枢植入权力肌体。
但她的目光,在关闭前的一瞬间,扫过某行注释:
“系统代理行为的合法性,将以当前主控识别体行为曲线为基准。”
她沉默片刻。
——也就是说,她自己,是所有行为合法性的模板。
她低声说了一句,几不可闻:
“……别失控。”
不知是在对系统说,还是对她自己。
更新信息如同冻结雨线,从各级子终端落下,穿过空气、神经网、摄像头、墙面、认知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