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后,迎来初霁。
“那谁还没来上课?”
“没。”
“不会退学了吧?”
“不可能吧,我听美术班的同学说她艺考过了,之前的几次模考文化课成绩也超了一本线,虽然上不了重点,但起码有个本科大学上,不至于傻到快要高考的节骨眼上退学当个混子。”
“可是沈不渝都一星期没来上课了。”
“她以前好像没消失这么久。”
文科一班的大课间吵吵闹闹,林西周边的几个女生也在谈论着沈不渝突然消失一星期的话题,尤其是陈欣悦还惦记着沈不渝上回说要拔她舌头的事儿:“我巴不得她退学呢,看她就烦,还欺负我们西西。”
高马尾女生附和:“就是。”
陈欣悦:“没爹没妈的孩子就这样喽,没家教——”
林西淡淡地看她一眼,陈欣悦忽然止了声,听她说:“我要做题了。”
“……啊,好。”陈欣悦带着几个女生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坐下来后,又看过去一眼。
林西还是处变不惊地继续做题,置身于俗世之外,好像她的世界只有书籍,干净简单得再容不下其他,更何况沈不渝那样下等阶层的人。
应该是她想多了。
林西写完文综小测题,合上习题册,起身去后面拿垃圾桶,有个女生见状也跟着站起来,作势要跟她一起去值日,林西摇摇头:“这周我倒垃圾。”
女生“噢噢”两声,回到座位继续刷题,分秒必争。
林西一个人拎着沉甸甸的垃圾篓,从教室后门悄无声息地出去,步伐缓慢而稳重地往垃圾站走。
一来一回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转眼已经到了七点五十五,吃早饭的时间过去,再过分钟就要响铃上第一节课。
林西按部就班地抄近路回班级。
绕过垃圾站后面的花坛,污浊的酸臭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浅淡的仲夏栀子花香。花瓣上面垂挂着晶莹的露水,一滴一滴地往下坠落,滴进浑浊泥泞的土地里,消失不见。
栀子花丛忽然抖了抖。
像是花丛的另一端有人大力扯拽,一拉一松,露水四溅,有几滴溅到了林西的白袜边。
她抬眼看过去。
白净的栀子花的尽头,一周未见的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沈不渝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色短T和宽松浅色牛仔,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低,只能看见一个下巴,唇微微煞白。在林西看过来的瞬间,她昂起下巴,眼眸冷淡地回视过去。
两人无声地对望。
沈不渝右手指根夹着一片绿色的叶子,刚摘下来的,突然她丢掉手里的那片叶子,伸手捻住一朵栀子花,不摘,就这么揪着花朵来回拉拽,栀子花的露水一次次地溅到林西脚边。
动作恶劣。
林西率先挪开眼,往后退了小半步,好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主动认输。她蹲下来整理鞋袜,板正的校服裙摆比栀子花还要纯净,整理完,一言未发地拎着垃圾篓离开。
背影消失的后一刻,墙角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渝姐?”
沈不渝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嗯。”
易圆圆喘着粗气跑过来,腕肘间夹着滴水的拖把:“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地中海今早还说你再不回学校就要开除你!”
“是吗?”
“是啊。”
沈不渝消失的这一周里,南洋中学风言风语,易圆圆刚开始没当真,毕竟沈不渝上高中的这三年没少逃课,但没有那一次像这样连她都不知会一声,而且一消失就消失七天,易圆圆越听越担心:“渝姐,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讲江湖义气地拍胸脯。
沈不渝:“那你给我一百万。”
易圆圆:“……”
她哼哼唧唧地抱怨:“渝姐,我说认真的,你又开玩笑。”
“知道是玩笑你还当真?”
沈不渝扯了扯嘴角:“少听学校的风言风语,我就是累了犯困,在家睡觉。”
“一睡睡七天?”
“你有意见?”沈不渝瞥她。
易圆圆摆摆手:“没意见没意见,你回来就好,就是你今天回来的时间不赶巧啊,一会儿升国旗,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地中海肯定要逮着你批。”
地中海既是她们的班主任,也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拥有中年男人最典型的特征——秃头和啤酒肚,还有一张很毒的嘴。甭管成绩好坏,只要触犯校规,训起学生来毫不嘴软,沈不渝就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平时丁点小错就会被地中海“格外关照”,这次旷了一星期课,可谓是挑战威严,地中海势必会趁着这一次杀鸡儆猴。
易圆圆夸张地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沈不渝光顾着回学校上课,忘了这一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自暴自弃:“随便吧。”
杀鸡就杀鸡,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当众杀。
-
如易圆圆所言。
升国旗的二十分钟,地中海就逮着沈不渝训了二十分钟。
“高一高二逃课就算了,高三也逃课,谁给你的底气?现在是五月了五月!离高考就一个月!别的同学都紧锣密鼓的复习备战高考,你呢,上课不专心,还旷课,一旷一个星期,你当学校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旅游景区?”
“你是不是真以为学校不敢开除你!”
“你还想不想好了?”地中海吹胡子瞪眼地骂。
周围的同学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波及自己,只敢用余光偷偷瞄一眼美术班队伍的末尾。
只一眼就定住了目光。
浑身布满倒刺的玫瑰,即便身染污泥,也是阳光下最耀眼的一株。
沈不渝就是那株玫瑰。
她常年画画,颜料不离手,每次画画都会套一层旧衣服,有时候她忘了带,就会直接套校服,衣领和袖口染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颜料,此刻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折射出丝丝缕缕的彩光,熠熠夺目。
她站姿闲散,眼皮耷拉着听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