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贺敛带兵去赵硙宅上抢人,李丑一夜辗转赵贺两处。这事明日可想会传成什么样。
贺敛宅中,李丑靠在寝居床头,一个医师正在给她把脉。
这医师是李丑三年前游历带回来的。他父亲是医官,坏了事,他也被牵连发配,李丑见他很有几分绝学,就救回了山寨。
后来李丑就下狱了,这三年里医师一直跟着贺敛,贺敛也把这些年过路孝敬的书敬倾囊以授,那些书里不乏罕见的医典,医师这三年也大有进益。
他姓范字山舟。
“我这就熬一副药来给您解热,只是您来了月事,药方我须得调得温和些,药效也就弱些。”范山舟摸完脉,很恭敬地躬下身子。
他为贺赵李三人所信赖,因为治病之故,是山寨里唯一知道三人性别的男人。
李丑闻言有一瞬愣怔,而后点头,摆手让他下去。
范山舟离开以后,房里只剩下贺敛李丑两人,李丑醉醺醺的把衣裳解开,分开双腿看着下面的红发呆。
“你来月事了你不知道?”贺敛问道。
李丑还真不知道。入狱时她侥幸通过了疏松的验身环节,后面三年为了掩盖月事,她无所不用其极,折腾得太过了,月事从此也就来得稀少不准了。
所幸她还算谨慎,下面始终缝一层垫布。
李丑垂着头看,看双腿慢慢地合上,她说:“弥光,我还在做那个梦。”
她说的不明不白,没头没尾,贺敛却知道。
她们分开了三年,却像没分开过一样,她们是志同道合的知己,是相伴长大的挚友,从前五岁的事,十岁的事,如今都还历历在目。
那个黄土地上的女人的梦,黄土地空荡荡,女人赤裸裸,那个李丑从小做到大的梦。
“女人把双腿合上,一切生命都结束了。死就是回到娘的肚子里。”贺敛复诵着李丑十岁时说的这番话。那时她们还在府里,还没逃出来。
“你还是梦到死吗?”贺敛问向李丑。
李丑摇头,又摇头,这次的梦不一样了,她说:“这一次,女人把双腿打开了,我看到了大地。”
贺敛定定地沉默了,李丑也没再说话。一室昏暗的静谧里,仿佛这只是一场没有下茬的闲谈琐语。
李丑再一次开口时,问的是:“说说吧,岂石怎么了?”
贺敛听到这个就忘了别的,只顾头痛,扶额锁眉。
“没事,你只管说,不用瞒我。”李丑坦然说道。
烛光昏黄,贺敛看着床上斜靠无力的身影,心里发酸。她想把她的身子扶好,想给她擦了下面换件衣裳,想催来汤药让她先安睡一场。
可是烛火一窜,火光点亮李丑的面容,她那么瘦,那么薄,却自有一股态度,巍巍如山。
贺敛想,这三年明卿真的经受了很多,改变了很多。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说的就是明卿的这三年吧。
“自打你走后,岂石没有一天不闹着去劫狱,但是大狱哪是那么好劫的,沙娘她们九个都拦她,说她这是去白白送死……”
范山舟端了煎好的药进来,李丑单手捧着慢饮,范山舟走后,贺敛又说起来:
“还记得我那天为什么放你走吗?那是我伏天跪地卜了一卦,正占到乾卦第四爻:或跃在渊,进无咎。进无咎——那时候,宫里是身体日益不祥的老皇帝,宫外是穷兵黩武留下的羸弱江山,明卿,你那时候执意要走,我想这是天命,这是落在你身上的天命,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岂石哪里会听这些,她一定要救你,送命也要去劫狱,那些日子我们一边逃离老寨,一边还要对岂石严防死守,生怕一个没看住她就跑了。岂石不眠不休地闹,我开始让她喝安神的汤药。”
“一开始是靠强灌的,为了让她睡觉,也为了让她没力气鲁莽胡闹,可后来就是她主动要喝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回来了。”
李丑眉心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