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待嫁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啊,他们要把我的身子调得最好一碰——就能掉个皇太孙出来。”李丑此时睡不着,但身心困倦,声音很轻。
赵硙像是吞了几十只苍蝇,有口难言,直到把那股恶心劲咽下去,才说道:“你还是个小孩儿呢,他们就算计到这上了,你喝了那药身子有事吗?有没有喝出毛病来?”
“我没用过,全都倒掉了。”
听李丑这么说,赵硙的气却没有松下去,追问道:“他们还对你干什么了?你都告诉我!”
“没什么好说的,左右高门小姐的日子怎么过,我也一样过。”李丑说。
“不行,你告诉我,你都告诉我,我要听,我一定要听。”
李丑就给她讲,讲女戒,讲三从四德,讲永远走不出的深闺,讲要用碎瓷片割断脚筋裹上的小脚……
赵硙自打逃出了慈善院,就一直在混混堆里混大,她没进入过女人的生活,更不知道,原来将军府锦衣玉食的千金独女的日子会这样苦。
赵硙死死捏着手里的金手炉,只觉在将军府过活的李丑就和这里边烤着的银霜炭似的。
李丑觉出了赵硙压抑的喘息,笑道:“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和你见过的那些苦比起来,我受的苦哪算什么?”
“不一样,你不一样。”赵硙紧紧抱住李丑。
在赵硙这里,别人受苦和她没关系,可明卿不一样,听见明卿从小这么受揉捏欺凌,她就觉得自己的胆汁全灌进了心里。
“都过去了,我这不是把将军府烧了,逃出来了?”李丑说道。
赵硙一怔,压低了声音贴着李丑耳朵问:“将军府那场大火是你放的?”
李丑点头,给她讲井水冻冰,仆人寅时起床凿井,她赶在丑时放火,又说道:“我的计划原是要把那个狗东西烧死的,可惜我爹狗命太硬。”
赵硙这才笑了,反复地说:“太牛了,明卿你太了不起了。点了定北王的宅子,又抢了定北王的年货,明卿你把你那个狗日的爹折腾惨了。”
李丑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才听她开口道:“他的钱多得像黄河水,宅子和年货又算什么。”
“他靠杀妻发家,靠卖女争权,靠搜略民妇笼络军心。而我杀不了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让他夜里少睡几场安稳觉,过年少吃几道家乡菜……这算什么。”
听李丑如此说,赵硙知道她为什么半夜睡不着了。赵硙把她抱着,让她十岁的瘦小的身骨靠在自己怀里。
她们半天没说话,赵硙的手摸着李丑的背,李丑由她摸着,慢慢地觉得困了。
忽然听赵硙说道:“我有种预感。”
“嗯?”
“再过几年我就见不到这样的李明卿了。”赵硙声音里带着笑。
李丑不明白,抬起脸看她。
赵硙伸手揉了揉李丑的脸,“小明卿,你得先做人,再想着报仇。”
她手上的伤还是被李丑包上了,半只手都是厚厚的白布。
李丑闻言更不解了,定定地看着赵硙。
一个人被说不会做人,这可谓是莫大的指责了。
“我可不是弥光,讲什么做人要仁义礼智温良恭俭乱七八糟的……我说的做人,是说你作为一个人,从锁了你十年的宅子里跑出来,出来看见了山看见了水,看见了那么大的天那么大的地,你就应该高兴。我们办成了这么大的事,你更应该高兴。”
“别成天想着离报仇还有多远,你是人,不是杀父的刀。”
“那天在酒馆里我们刚定下这件事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为什么现在事成了,你又忘了开心了。”
李丑迷茫地眨了眨眼,“可是,岂石,我总是担心自己能不能办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成了,反而觉得那件事好远。”
赵硙一向自认是个粗枝大叶的混混,但此时竟然能懂李丑的处境:李丑被锁在将军府里,被杀母仇人当了十年联姻的物件。如今她的身子逃出来了,可是心还没逃出来,她还是不懂得做人,把自己从联姻的物件变成了杀父的刀。
尤其在见过姥姥家的处境后,李丑就更急于求进了,身上压的全是和开心无关的事情。
赵硙的手摩挲上李丑的头发,迷茫的李丑也低头任她摸。
“你做得都很好,每天都在长大,我们现在抢了这么多钱,马上就会有我们自己的山寨……你一切都能做到的。”
“真的吗?”李丑在赵硙怀里困倦地问。
“真的。”赵硙的手珍惜地撸着李丑,心知这样软乎乎的妹妹长大就没有了,“你知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吗?”
“什么?”
“山寨,人马,我们拿到了钱就要去置办这些,特别是人马——我们要有真正得力的手下,不是现在这些酒囊饭袋,吃倒泰山不谢土的废物们。”赵硙说着,又问李丑道:
“明卿,现在镇南侯比你爹怎么样?”
“不如。”李丑答道。
“那我们以后可以用镇南侯去撬动你爹吗?”
李丑仰起头看向赵硙。
“我们去帮镇南侯打仗。”赵硙看着李丑说,“我们用着从你爹那抢来的钱,组建自己的势力,等战事来的时候,去给镇南侯效力。”
“如果我们能给镇南侯打赢几场大胜仗,你爹就不是举国独一无二的大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