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淮从少时就自带气场,他在的场合总能成为焦点。
没聊两句,他又被咋咋呼呼的一群人扯走坐到岑保平身边。
宋穗岁对此松了口气,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对眼前的菜品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有一年在佛罗伦萨,她创作进入瓶颈期,经历了一段十分煎熬的日子。Giorgia为了让她放松心情,组织了场party。
宋穗岁罕见喝醉了,第二天在公寓清醒过来,Giorgia告诉她,她哭着扒拉了一整晚的手机。
手机搜索记录上全部是“毕业多年,怎么才能碰见高中前男友”。
高赞答案其中之一,就是同学聚会。
宋穗岁记得,她当时看到这条答案,又是喉头一酸。
她和陈纪淮,恐怕永远不会出现在同一场同学聚会上。
可是,在这么平凡的一天,无风无雨,嘈杂热闹的同学聚会上,陈纪淮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她曾经暧昧的过往、曾经诀别到痛彻心扉的时刻。
在同学们的眼里,他和她或许仅是两条互不打扰的平行线。
宋穗岁扯下立绘皮影放在桌面,
周桐朝她投来关心的眼神,宋穗岁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周桐还是不放心,扯着人到一旁的茶歇台上挑甜点。
另一边。
陈纪淮被众人架着中间,他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想灌他酒。陈纪淮一一婉拒,他玉面大神的冷酷人设,即便长大也深深刻在众人记忆里,倒是没人再敢起哄。
岑保平醉意上脸,聊起往事滔滔不绝,“陈纪淮,你怎么就转文科了呢?你一个好好的数竞苗子,怎么就转文科了呢!”
时隔多年,想起这件事,岑保平还是觉得惋惜。
当年,陈纪淮转学走得太匆忙,都没等到数竞成绩下来,后来岑保平得知陈纪淮得了省一且排名第五时,他真的生出股冲动,请了两天假,连夜坐高铁赶去陈纪淮的新学校抓人。
其实他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哪怕孩子转学,自己作为老师,起码要鼓励陈纪淮继续走数竞这条路。
可到了陈纪淮的新学校,得知人理转文的时候,岑保平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要气炸了。
这孩子不是拿前途开玩笑吗?
他干脆堵在学校门口,非要陈纪淮给个说法。可陈纪淮这小子,到了新学校也总不按时上课。
岑保平也清楚陈纪淮家里还有个需要照顾的老人,堵了两天没堵到,他也就作罢先回了安城,走前还给陈纪淮留了封信。
说到激动处,岑保平甚至带了些哽咽,他看着陈纪淮,“你说,为什么当年非要……非要……”
他觉得那三个字烫口似的说不出。
“老师,你饶过我吧。”陈纪淮无奈笑笑,他以茶代酒,和岑保平碰了杯,求饶似的,“桌上这一圈人,不能只念叨我。”
众人反而跟着起哄,“淮哥,你都不知道,保平回来后为了你的事天天叹气,说他少给国家培养一名数学家。”
“夸张了。”陈纪淮摇摇头。
他是知道的。
那时,岑保平没在学校堵到他,回安城后几乎天天给他发消息,劝他别冲动。即使得知他以文科成绩也可以闭眼挑学校,岑保平还是觉得可惜。
后来,在岑保平又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陈纪淮向岑保平吐露了一些想学法律的原因,才打消其念头。
与其说陈纪淮怕了岑保平这股子执拗,不如说是他不想再让这名足够负责的老师为他操心。
看气氛有些僵,一群人里还是王琎开口帮衬了句,“保平,你也是。瞎操心。要不是陈纪淮当初理转文,律师界可少了名大状呢。”
“也是。学法……挺好。”岑保平想到什么,他抿尽杯子里的白酒,喃喃。
陈纪淮没再说什么,他目光平静,像是把过往的所有埋藏在不足以外人道的深夜。
桌上的话题转得很快,一群人又开开心心地聊起别的。
陈纪淮于满室热闹中,望了眼宋穗岁。
她完全没兴趣参与讨论,只一心和周桐躲在角落里吃甜品。
陈纪淮眸子暗了几分,他捻着茶杯的动作染上一丝烦躁。
临近聚餐结束,不舍的人主动要续局。
陈纪淮刚站起来准备朝宋穗岁的方向走过去,就被岑保平又拉着一阵嘱托。
他安静地听着,余光却一直盯着宋穗岁的动静。
直到看见王琎领着宋穗岁有说有笑地离开餐厅,他顾不上周全礼节,和岑保平告辞后匆匆离去。
—
深夜的料峭寒风吹得人头疼,宋穗岁把披肩裹紧,她没什么心情再和人周旋,现在只想回家躺着。
“困了?”王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贴心地问。
宋穗岁摇摇头,“班长,你说的画大概是什么类型的?”
适才,她推脱好半天何瑶他们打算的第二场续局,正拉扯的时候,王琎找到她,说想让她帮忙看一幅画,现成的理由脱身,宋穗岁便跟着王琎下楼。
“是我表妹刚在一家艺术馆收的,她托我问问。”王琎带着她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后,打开车门,“外面冷,要不坐车里说。”
宋穗岁:“不用了,吹吹风挺好。”
看出她的婉拒,王琎也并不勉强,他讪讪笑了笑,“宣委,我能……能叫你穗岁吗?”
沉默在昼夜的寂静中被拉长。
在王琎还想要说些什么时,宋穗岁率先开口,“班长,看来没有什么画需要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