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佩吉男爵手中拿着一叠公文，正快步走来。他一眼看见伊丽莎白，立刻放缓脚步，微微躬身。

“殿下。”他低声问候，眼中似乎藏着一丝犹豫。

“男爵。”伊丽莎白止步，看出他似乎有话要说，不由得打量他手中的卷宗，“您也要觐见两位陛下吗？”

佩吉男爵半垂下眼睛，将他的双眼皮都舒展开来，“是得，我今天来向两位陛下汇报欧洲局势，以及我们的大使近期的外交努力。”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噢，顺带一提，还有枢密院起草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处决令。”

伊丽莎白瞳孔微缩，喃喃问道，“已经定了吗？”

坎特伯雷大主教是英格兰地位最高的大主教，传统上来说都是天主教徒。直到父亲亨利八世脱离天主教自立门户，才首次任命了新教徒克兰麦担任大主教。但随着玛丽上台，大主教的位置又必须回到天主教徒的手中。

伊丽莎白虽然知道玛丽痛恨克兰麦，正是他主导英格兰脱离罗马教廷，正是他宣布了亨利八世的第一次婚姻无效，导致玛丽成为私生女。然而，他毕竟已经在位20多年，服务了亨利与爱德华两任国王，年事已高。因此很多人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玛丽女王既往不咎，赦免他。

佩吉男爵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枢密院经过了激烈的讨论，还是处决的意见占了上风。”

“加德纳主教在推动这件事？”她脱口而出。加德纳主教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这个位置，指望加官进爵，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佩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坎特伯雷大主教的职位空悬已久，总有人觊觎。再说了，一把火更能表明态度。”

伊丽莎白心中明了，枢密院里以加德纳主教为首的强硬派逐渐占据上风，压倒了以佩吉男爵为首的温和派。她醒悟过来，佩吉对她提前透露这些不该说的消息，也是提前寻找退路。

佩吉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枢密院即将起草新的法案，所有英格兰人都要皈依天主教，新教徒会成为异端。”

她呼吸一滞，喉咙仿佛被冰雪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很多新教徒都像她一样，口头宣称回归天主教，实际上还是信仰新教，私下采用不同的仪式。但总有虔诚的教徒不肯妥协，他们甚至不肯逃走，以自身的鲜血对抗。

“也就是说，”她艰难地开口，“那些虔诚的新教徒，若不改宗，就要……”

“是的。”佩吉男爵点点头，“会被烧死在火刑架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好一会儿，伊丽莎白才轻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男爵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我希望殿下能保全自己，不要为了任何人出头。”

伊丽莎白点点头，声音如寒风中摇曳的细枝：“我会记住的。”

她步伐沉重地离开了这座冰冷刺骨的宫殿，一时站在门口，没有上马车。克兰麦大主教，一个她从小就熟悉的名字。他总是身着朴素的教袍，手中捧着沉重的经书，步履不疾不徐，声音低沉稳重。

他曾经为她祈福，曾经宣讲布道，对王室成员神态有礼，温和慈悲，却不谄媚，就像一位真正的牧者。他鼓励她用英文礼拜祷告，直接与上帝沟通，因此她一直很敬佩这位大主教。而现在，她无法说服玛丽，更无法救下克兰麦，她所能做的，只是记住他的声音，将信仰深藏于心底。

白雪飘落在她的披风上，将她裹入寒冷无声的世界。她抬头仰望天空，灰白无情的天幕直直地投下雪花，两片乌云已经飘来，而她只能蜷缩着，等待风暴真正降临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