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今日殿下有兴致赏月,本该是把酒言欢、吟诗作赋,只是臣文采拙劣,怕是没有什么意趣,”喻青说,“不如就借此剑助兴吧。”
她吩咐家仆去拿家中藏酒来,公主顿了顿,说:“我这也有,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名酒。来人,去取。”
府中酒窖离得远,清嘉的雯华苑更近,再者喻青今夜喝了御赐的丹桂琥珀,听说清嘉陪嫁的名酒更是眼前一亮。
她四下环视,道:“去那边吧。”
有石阶,喻青很自然地伸出了手,让公主扶着走上来。
她没察觉到公主是迟疑了一下,才把手放在自己手上的。她只感觉到,掌心微凉的触感。
……怎么手还这么凉呢。
“殿下冷吗?”
清嘉摇摇头。
侍女把酒呈上来了,斟了一盏留给清嘉,清嘉坐在亭台中,微风拂起她鬓边的发丝。
因为想舞剑,喻青解开了略有些碍事的外衫,因为公主那凉丝丝的手,她也没多想,直接把衣服披在了公主的身上。
“别受凉了。”她叮嘱道。
谢璟:“……”
喻青的动作行云流水,他都没反应过来。
干吗把衣裳往我身上放……谢璟本应该是要在心里腹诽一下的,可是,衣衫上那残留的余温,让他有些恍惚了。
此时,喻青将琉璃酒壶一并拿着,起身跃至亭前的空地,然后将那精巧的酒壶抛向空中——就在谢璟险些以为壶将坠地而碎时,喻青反手抽剑出鞘,剑尖一挑,琉璃壶不偏不倚地正落在剑尖。
剑有韧性,受力微微下压,角度也正好,是以那脆弱的琉璃壶没有任何损伤。
喻青手腕一抖,看着似乎是很轻很不费力的一下,可那壶又被高高地抛了上去,在空中旋转,喻青手挽剑花,在酒壶没有落下的间隙中,舞了几式,大开大合,极尽潇洒,最后又一步上前,左右不偏不倚地又接住了酒壶,仰起头来,喝了一口那倾倒出来的佳酿。
“真的是好酒呢。”
喻青回头对不远处的公主一笑。
那笑容,竟然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亮闪闪的眸子就那么望着谢璟。
不等他眨眼,喻青已经再次挥出了剑。
那人的身形柔韧而挺拔,衣袖和襟摆随着动作而扬起又落下,剑气凌厉但又不令人感到畏惧,因为是在为清嘉表演,所以和练武时不同。
一壶酒,一柄剑,月下花前。
剑锋横扫,花叶纷飞,那个持剑的人影如同幻觉般不真实。
如果不是有家仆靠近,给他添酒,谢璟都没发觉,自己已经定定地看了许久。
喻青收了最后一式,在她手上的那壶酒也正好喝完了。
刚才她自认为十分满意,其实她很少舞这样的剑,这次发挥甚好,全无纰漏,恰恰又有清嘉在,她心下竟自得起来,拱手道:“臣献丑了。”
清嘉站起来,拍了拍手:“……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剑法,比所有宴席上的舞蹈都好。都看不够呢。”
奇怪,公主只是轻轻柔柔地夸了两句,喻青就感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不禁大声道:“殿下喜欢,以后臣还舞剑给你看。”
“你今晚喝了太多酒了,”清嘉笑了笑,“应该有些醉了吧。”
喻青意犹未尽,感觉自己很有精神,要不是太晚了,她还想继续给公主舞剑,好让对方的目光再多落到自己的身上。
望着清嘉,她突然感到心潮涌动。
可能是因为微醺的醉意,可能是因为舞剑后头脑里还有血气,她短暂地卸下了持重的外壳,此刻她有很多话想告诉清嘉。
“殿下,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喻青鼓起勇气,说,“皇上把你指婚给我,你是怎么想的?”
谢璟:“……嗯?”
喻青:“你本该有一座自己的府邸,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心爱之人……你会怪我吗?”
谢璟蹙眉道:“我没有心爱之人。”
喻青笑了笑:“嗯,可我确实也不是。其实,圣上的赐婚对你来说并不好。”
谢璟确实不喜欢赐婚,但和喻青没关系,他讨厌的是皇后的道貌岸然、皇帝的无情无义。
“一开始,我也觉得很突然。可是现在,我觉得赐婚是给我的好运,”喻青轻声道,“不然你不会到我身边来的,我会一直孤身一人。这确实是给我的恩赐。对不起……这么说很自私吧?”
谢璟微怔,他说:“你不自私。没有我的话,你也会娶其他人的。”
“不是的,你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敢想……我也不会……”喻青想解释,但语无伦次,她只能说,“只有你才行,否则我根本不会成亲。正是因为没法拒绝赐婚,所以才是我唯一的机会……”
谢璟叹了口气,说:“驸马,你真的醉了,等下喝一碗醒酒汤吧。”
喻青心想,她没有醉,她只是无法和盘托出。
如果不是御旨把他们强行绑在一起,喻青永远无法主动去接纳别人,清嘉的到来让她的压抑和孤独得到一个出口。
她真的喜欢漠北吗?不见得。
她只是不知道除了留在那里,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去处。
年少时太早就发过了誓,拿起了剑,兄长的死让她孤往无前,她被驱动着不断疾驰,甚至没有闲暇好好回看自己一眼。
漠北平定,大仇得报,释然之后,无尽的茫然却包围了她。
成为将军,成为世子,然后呢?
以后就承袭爵位,位极人臣……永远地伪装下去,直到结束。
她能够为了父母和侯府做到,自己选的路没有怨言。可还是……很难熬。
父母总有一天会离开,长姐、绮影,也有会有她们各自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