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教堂,冰冷的石壁回荡着空洞的圣歌。
目光穿过稀疏的人群,定格在那个坐在前排长椅上的小小身影。他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像个小大人。
那张熟悉的脸庞,本该充满孩童的天真,此刻却刻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他已经快7岁了,在揍敌客家那种地方,恐怕连过生日都是一场需要警惕的试炼。
我穿着宽大的、足以掩盖身形的深色女装,腹部塞着棉垫,扮作一个临产的孕妇。
这伪装让我能获得一些必要的宽容和忽视。
每个星期天,我都会提着篮子来到这里,给教堂里的孩子们分发些糖果点心。
时间久了,人们友善地称呼我利葆夫人,却无人探究我的来历。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巨大的喜悦和酸楚几乎要冲破伪装。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缓步走到贝奇身后一排的长椅坐下。
尽管动作轻柔,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小小的身子微微一僵,然后缓缓转过头。
当他那双略显茫然的眼睛捕捉到我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像两颗被点燃的黑曜石。
他嘴唇翕动,声音又轻又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爸……”
我立刻抬手,食指竖在唇前,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嘘。”
贝奇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些许,但很快被一种超乎年龄的理解所取代。
他用力点了点头,小脸绷紧,乖巧地转回身去,重新望向祭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那份克制,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脏,疼得厉害。
我提着篮子,挨个给孩子们分发糖果,脸上挂着温和的、属于“利葆夫人”的笑容。
最后,我走到贝奇身边,将剩下的糖果连同篮子一起放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生日快乐。”我弯下腰,凑近他小小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请原谅爸爸。”
“我知道的。”贝奇没有看我,依旧盯着前方,但他的小手却悄悄伸了过来,拉住了我的裙角:“我知道那个不是爸爸。我的爸爸才不会扔掉我。”
他竟然在安慰我。
一股混杂着心酸和暖意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我差点失笑出声。
正想再说点什么逗逗他,贝奇却突然低下头,抓起篮子里的糖果,一颗接一颗地剥开糖纸,快速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囤积食物的小松鼠。
这时,那个女人——揍敌客家的女主人,站了起来。
我直起身,脸上重新堆起温顺的笑容,迎向她:“你好,尊贵的夫人。”
她那双闪烁着红光的电子眼扫过我,带着无机质的冰冷。当视线落在我的“孕肚”上时,那份冷硬稍稍缓和了些许。
“日安,”她的声音平板无波:“孕妇是神圣的。”
她没有多看我,而是朝贝奇伸出手,姿态不容置疑:“孩子,该回家了。”
贝奇抬起头,大眼睛好奇地看向我的腹部,声音清脆地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我笑着点头:“可以啊,你还可以听听它的声音。”
贝奇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放在我塞满棉垫的肚子上,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是真的?”
他把脸颊贴了上来,小脑袋蹭了蹭,同时,一只小手在宽大衣袖的掩护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指,紧紧地。
他语气里充满了惊奇:“里面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心头的不舍如同潮水般汹涌,但我清楚地知道,必须结束了。
不能让这个女人察觉到任何异常。我用力回握了一下贝奇的小手,指尖传递着无声的告别和承诺。
贝奇领会了我的意思,松开手,乖乖地站起身,跟在那个女人身后。
我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堂大门,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线里。
我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胸口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又是一个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