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身抱起时,逐璧的脸就别在宜尔脸侧,偶尔会擦到她脖颈,宜尔能闻到那股青橘甜涩的气息。
她迅速将人放下、摆好、盖好,舒了口气。
“安心睡吧,公子。我就在屋内等你醒来。”
逐璧轻笑,“宜尔当真可靠。”
“公子谬赞了。”宜尔走出去,又抱了个竹筐进来,筐内放了四五件破裂的衣裳。
以前都是谁洗衣裳时碰到破的,顺手就缝了。如今宜尔将缝衣裳的小活揽了,缝好了再送回洗院,等贵仙来取。
短工上手需时间,宜尔想着尽量给大娘和秦姐姐减些活计。
好不容易闲点,她还总是想东想西,或许真就是个劳碌操心的命吧。
宜尔坐到窗口下。
米白色的线被她捏在两指之间——宜尔的手指并不纤细,常年泡水让手指微微发白肿胀,指尖因频繁用力而轻微弯曲,指腹有着薄茧,指甲与指头平齐,干净得透明。
她皱着眉头眯着眼,很认真地将线对着针口,一下就过去了。
垂首间,针来线去,不紧不慢,仿若拉奏着某支无声的曲子。
逐璧望了许久,闭上眼睛。
逐璧睡得很长,长到宜尔早早缝完衣裳,又看了本小书还未醒。见他似乎只是一副安稳入睡的模样,宜尔也没有叫醒人,继续坐着等。
窗台被染成橙黄时,逐璧缓缓睁开了眼,自己坐起身。
倚着墙睡的宜尔惊醒,见逐璧正看着她,她坐直,“到晚饭的点了,公子饿不饿?”
吃了睡,睡了吃,逐璧还没有那样的好胃口。他摇摇头。
“那公子,我要去洗院收衣裳,我推你去那边走走可行?”
逐璧含笑点首,“宜尔随意便是。”
宜尔推着逐璧一路到洗院。
随着天色变化,院子里半明半暗。宜尔将逐璧推到院中柿子树下,自己开始收衣裳。
她动作很快,手一抖一扯就将洗净的衣物收进筐中。
门槛上跨进一双破破烂烂的鞋子,一路走向水井。“咚”地一小声,是铜钱落了井。
宜尔从布料中探出头来,她看到万苔痕,也看见了他的鞋子,她走过去,“万先生,你鞋子破了个洞,脱下来我替你缝上吧。”
万苔痕摇头,“老朽一双破鞋臭烘烘,莫熏着姑娘了。”
“鞋子是用来走路的,香臭没有分别。而且补东西本就是我的职责,万先生客气了。”
万苔痕也不再三推脱,“那便劳烦姑娘了。”他坐在凳上,将鞋脱下,宜尔伸手拿过去。怕他光着脚冷,宜尔又用布巾将他的脚缠裹起来。
万苔痕温然一笑,“多谢姑娘。”
“先生叫我宜尔便是。”
万苔痕点首。
宜尔拿着鞋子进屋找工具。
缀满果实的柿子树下,逐璧默然望着万苔痕的背影。
万苔痕突然将脸半侧过去,“阁下何故杀气腾腾?”
逐璧颇为意外,“万先生是说我么?”
万苔痕有些疑惑,左右动了动脑袋,“奇怪……抱歉,吓着公子了。”
逐璧笑笑,“先生言重。”
“不过公子气息比常人稳健绵长,似乎也是学武之人。”
“他们说我曾经是的。不过如今双腿残废,记忆尽失。”
万苔痕道:“江湖本就如此,向来惊涛骇浪,不知掀翻溺毙多少人。留条残命,已是幸事。”
“先生对此颇有感悟。”
万苔痕将脸朝向前方,“活得久,见得多罢了。”
“万先生,鞋子好了。”宜尔走出来,替他穿上鞋。
万苔痕站起身,从衣间拿出一串铜钱递给她,“姑娘万莫谢绝,黄白之物对将死之人本就无甚大用。”
宜尔接下,“那就多谢先生。”
万苔痕只是点头,转身离去。
待一切收整完毕,天还蒙蒙亮着。宜尔推逐璧离开洗院,庭院小径上见到了意外人物。
“荞安?”
不远处的李荞安瞥了眼她身前的逐璧,又抬起眼,扬着笑走近,“宜尔,许久未见,都要忘记你相貌了。”语气熟络,仿佛未看见逐璧一般。
宜尔浑然未觉,笑答:“昨晚不还一起用饭?”
李荞安眼睫垂下,在面颊遮下阴影,又道:“莺语说她很想你,不知大忙人夜里还有吃消夜的功夫不?”
“有,馆主说天黑来接——”
“宜尔,”逐璧突然开口打断,仰面看她,嘴角微弯,“该推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