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燃味坊的雕花木窗里便坐满了街坊四邻。大师傅在后厨里备菜油锅爆香的噼啪声混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好似檐下喂食幼鸟的燕子叽叽喳喳。
周梨拔高的嗓音:“赵叔,您说的真的假的啊,咱们这边片老城区被纳入保护项目......”
“市里文件都下来了!”五金店老赵的搪瓷缸“咚”地砸在八仙桌上,“我侄女婿在规划局,说这片要搞什么历史风貌整治......”
“这是好事儿啊,这回咱们这片的老电路可该有人管管了吧,刮风下雨的就停电......”
“你懂个铲铲!”老李的□□劈开喧闹,“上回城南改造,百年茶馆后来变成奶茶店,雕花梁柱全刷成粉的,不伦不类!”
时燃倚着柜台擦着手,听着邻里们闲聊:“既然是保护项目,应该会是保护性开发吧,没说要大改......”
“保护保护,最后怎么搞,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裁缝铺张姨攥着绣绷冷笑,银针在蜀锦上戳出凌乱针脚。
周梨在旁边用肩膀轻碰了一下时燃,压低声音嘀咕:“要不你跟温教授打听一下?听说是清大项目组主持具体方案,不知道跟温教授她们学院有没有关系……”
时燃手肘轻怼周梨,截住她的话头。不论温见微是否参与老城保护项目,时燃都不想因私情令她为难。若是可以说的,是温见微想说的,那就静待她主动开口吧。
八仙桌角的铜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未讨论出个结果,邻居们渐渐散去。
时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一道裂痕——那是外婆生前腌制泡菜时,失手砸出的印子。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墙上的老照片被映亮,照片里穿蓝布衫的老人,正对着满室烟火气微笑。
建筑学院会议室里,全息投影将古城肌理拆解成冰冷的几何图形。林深站在光瀑中央:“3号地块危房率67%,建议拆除后植入现代商业模块,现代商业综合体能提升......”
林深的想法一提出,会场响起窃窃私语,激光笔红点如刀锋划过燃味坊所在的青城巷,温见微的钢笔尖在方案稿上洇出墨点:“危房评定是否参考过居民自主修缮数据?上月田野调查显示82%商户进行过......”
“温教授,保护不是守旧。”林深笑着打断,调出苏黎世案例,“模块化改造能提升......”
“但苏黎世方案保留了74%原始商户。”温见微切换三维热力图,“苏黎世案例显示,强迫迁离导致社区网络断裂,犯罪率上升37%。”
林深忽然俯身撑住桌沿,檀木香混着低语压下来:“见微,你明知学术争论不该带私人情感。”
“我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感,相反,林教授,你在方案里剔除社会学组的田野报告时,有考虑学术伦理吗?”温见微将钢笔咔嗒合上。
一时难以达成共识,会场陷入诡异的寂静,吊兰垂落的叶片在空调风里轻颤,项目组长陈教授的清嗓声救了场。
“各位专家加入项目组时签过保密协议,”将散会时,林深突然抬高声量,镜片闪过冷光,“还请注意有关项目的任何内容不得外泄。”目光如蛛丝般缠住温见微。
散会后,走廊里空无一人,林深追上去拽住了温见微的手腕,“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也反对过度改造,只是……”温见微用力抽回衣袖,“你从不在意。”
“是因为那个川菜馆的女老板?”林深突然冷笑,“我不明白,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听到林深提到时燃,温见微不悦,目光直视对方:“这和她没有关系,项目的本意是保护古城,如果老城区变成千篇一律的商业街,所谓的保护项目将没有任何意义。”
“而你的模型里只有容积率和投资回报率,是你的重心错了,偏离了保护的本质。”温见微坚定地说。
“还有,我和谁来往就不劳林教授费心了。”温见微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后厨的油锅爆响渐歇。周梨将最后一摞碗碟收进消毒柜,转身撞见时燃正对着手机地图出神。雕花窗棂漏下的光斑在她眉间跳跃,映得眼底星火明灭。
“想什么呢?”周梨甩着湿漉漉的手凑近。
时燃指尖划过屏幕,将地图放大:“你看城北这片老厂房,上个月改造成了文创园。”指甲戳中某个灰扑扑的坐标,“旁边就是新建的地铁口,人流量是青城巷的三倍。”
周梨盯着那个闪烁的光标,突然瞪圆眼睛:“你要开分店?!”
时燃慌忙去捂她的嘴:“祖宗,小点声!”后厨帘子外传来张师傅哼川剧的调子,混着油泼辣子的辛香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