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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他知道,怕他多问。原来她有那么不体面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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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星旋在这边思忖着陈少威对她的印象,殊不知另一边,陈少威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问妻子:“儿子还没回家?”
“嗯,他中午十二点下课。”
这学期,每逢周六上午,陈嘉授都会去长南大学,旁听飞行器制造的选修课。
陈少威直呼可惜。
陈蔚好奇问他发生了什么,陈少威:“他可错过了一段十分精彩的演讲啊。”
听丈夫绘声绘色地讲着他听到的演讲内容,陈蔚一向沉静严肃,都不由得笑了笑:“还真是个有个性的姑娘。”
“是啊。好好的女仔,怎么会偏有那么一个丢架的亲戚。她家那个三叔,简直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货色。”
陈少威气不打一处来。
饶是他为人再没架子,在得知喻建波的问题后,都不打算给此人任何机会。
对于陈少威这样一个唯老婆话是瞻的妻管严而言,搞婚外恋,无疑踩中了他最大的雷点。
年岁越大他越认同老祖宗说的话,觉得“疼老婆的人会发财”是一句真理。他跟陈蔚成婚二十年,爱她,敬她,重她,极其鄙视三心二意的男人。
“所以陈总有什么打算?”陈蔚拍拍丈夫的膝头,揶揄道,“被人家小姑娘的大义灭亲感动了,也打算为民除害?”
“原本确实是被气得不轻,但——”
陈少威话锋一转,“后来问了问她家的情况,又觉得直接开除他,似乎也不太合适。”
陈蔚:“怎么说?”
陈少威听到门边传来的动静,给妻子递了个眼色,二人同时止住了话音。
陈嘉授回来了,换下鞋子,正经过客厅。
按照他之前的习惯,回家之后他一般会径直回自己房间。
但今天,他却在一楼徘徊了会儿,走到中岛台给自己倒水。
陈蔚和陈少威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继续在孩子面前聊大人私德有亏的话题。
两人一个看手机,一个看杂志,客厅的氛围安静得诡异。
陈嘉授皱了皱眉,一杯水已经见底,爸妈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陈少威:“也没什么,刚跟陈教授聊到你们班一个女同学。”
“谁?”
“她上次月考是你们班第一,很优秀的一个女孩子,你们平时接触多吗?”
陈嘉授明显愣了一下:“……她也去了?”
“不仅去了,她今天还被你们班主任安排,作为学生代表演讲。”
陈嘉授闭了闭眼,把水杯放回原处。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过度关注,克制了一下表情,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态:“哦。”
“我还问了人家对你的印象,你想知道她怎么评价你吗?”
“……”
这老狐狸明显吊他胃口。陈嘉授对他爸的脾气秉性一清二楚,放在以前,他会直接冷着脸回房间。
但今天,他实在是有些拔不动腿。
陈嘉授靠着中岛台,下颌扬起:“不想。”
“真不想?”
“……不说算了。”
“你怎么一副跟她有仇的样子?好啦,告诉你吧,人家夸你聪明呢。”
陈嘉授嗤了声,极快地把上扬的唇线绷直:“还用她夸。”
陈少威和陈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客厅的气氛,渐渐变得比刚才还要诡异。
陈嘉授不自在地别开眼:“我先上楼了。”
陈蔚:“午饭不吃了?”
少年一步跨上几个台阶,嗓音里带着恼意:“……我不饿。”
收回视线,陈蔚继续问:“你刚才说,打算怎么处置那个经理?”
“我倒确实很欣赏阿授的同学的个性。”陈少威轻叹口气,惋惜道,“可惜还是太年轻,遇事容易冲动。”
后来,他请喻星旋去咖啡厅,说是闲聊,其实是在摸清她的家庭情况。
她跟她奶奶生活在一起,而喻建波,是个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人。
如果她找个单独的机会对他解释,陈少威当然不会对喻建波手下留情。但她当时有些沉不住气,能理解是怕他被蛊惑,所以当着喻建波面把丑事捅破。
立刻让喻建波丢工作确实大快人心,但就怕他狗急跳墙,去找她们祖孙的麻烦。
到那时,就算陈少威能量再大,也很难干涉别人的家事。
“所以,美丽聪明的陈教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陈蔚被丈夫恭维得十分熨帖:“这还不好办,明升暗贬,把他调到外地,找人盯着他给他使绊子,时间一长,还愁他不会主动辞职?”
陈少威眼底笑意更盛。
“你笑什么。”陈蔚戳开他脑袋,“你是不是想说,你也是这么想的,我跟你想一起去了?”
“哪有。”陈少威耍起赖来比二十年前还不遑多让,抓住陈蔚的手包在手心里握紧,“陈教授,我怎么觉得,你跟我学得越来越坏了。”
…
周一晚自习前,超市。
“阿授,好像很久没见你那个冤家了。”
陈嘉授和几个朋友吃完晚饭,路过超市买水,彭骏一这话一出,其他人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起来。
只有沈林风蒙在鼓里:“什么冤家,我怎么不知道!”
“不该啊老沈,亏你还是阿授同桌,居然不知道他跟你们班那个女生……”
陈嘉授:“听他们胡说。”
“我们班的?”沈林风挠了挠头,思考了片刻,“你说的不会是喻星旋吧?这你可冤枉阿授了,他们平时在班里都没怎么说过话。”
彭骏一:“那是因为他们说话的时候你都没看见。远的不说,就上次运动会……”
陈嘉授肩宽腿长,校服外面披件黑色的夹克外套,与冷白肤色对比鲜明,显得挺拔而冷峻,站在货架间隙中尤为吸睛。
不少视线落在他身上,但这几个损友却生怕别人听不到。
他走到他们中间,将话题打断:“刘沐最近去哪了,上周也很少见他。”
“他啊?最近感情出了问题,在跟女朋友闹分手呢。”
有人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女生还是得哄的。刘沐钢铁直男,十棍子下去揍不出一句哄人的话,还不闹分手?”
几人故意看向陈嘉授,却只看得出他无动于衷。
陈嘉授的确对“哄”这个字极其不屑。
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哄这个字。
都是高中生了,一只脚已经迈进成人门槛。如果靠哄就能解决问题,不如再去上几年幼儿园。
他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正要去结账,彭骏一忽地一把扯住他衣服:“等会儿,授,是我眼花了吗,你看那是谁?”
超市最里面摆着一排冷柜,喻星旋站在其中一台前,踮着脚尖,在够最上面一排的东西。
是她常喝的那个牌子的柠檬茶,以前不会放这么高的。但可能是店员补货时放错了位置,喻星旋尝试了几次,都还是够不到。
最后她选择放弃,关上柜门。
一转身,她身后却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平直的下巴线条,一尘不染的校服衣领。
这一处空间狭小,她没有费力地抬头去辨认他的脸,却还是认出了人。
许久没离他这么近过,喻星旋心跳不由得变快。
但这心悸很快就被另一阵担忧覆盖。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三叔的事,所以才来找她求证。
她不能给他发问的机会,必须抢在他之前开口,才能掌握主动。
喻星旋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好巧,你也来买水?”
陈嘉授没说话。垂眼,看到白炽灯下,她柔软的发顶发旋,和挺翘的鼻尖上的一颗小痣。喉咙像是被人挠了下。
迟迟没听到回答,喻星旋心里更加没底。
她一点都琢磨不通陈嘉授的态度。
难道他真的是来兴师问罪的,觉得她的亲戚给他爸添了很多麻烦?
可说到底,这也是她家跟他爸爸之间的事,陈嘉授有什么立场过问?
……
喻星旋忽然感到一阵焦躁,垂下眼睫:“那你买吧,我先走……”
“回来。”
一只修长的手臂猝不及防地横在她面前。
陈嘉授极其自然地握上柜门把手,偏头望她:“要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