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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从翻脸到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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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为目的,她很快就规划了战术。

很快就到了山匪要来的那一天。

恰好也是她与沈长胤一月之约的最后一日,沈长胤还没找到她,那些探子们甚至都没怀疑到静水村这里。

她确信自己可以能够藏到最后,确信自己要赢了。

*

这一日的清晨。

谢煜和姜芳纠集了两个村子五十号的青壮年,拿好武器,决定提前上山,等山匪下山,寨子空虚的时候,她们就把寨子打了。

剩下的青壮年则在村子里埋伏。

如果山匪被打怕了,往寨子方向回逃,她们这五十号先锋军会把寨子大门关好、在寨子里射箭。

谢煜知道自己会成功的——她相信自己射箭的准头,也知道从寨子高处打低处的优势。

几十号青壮年整好队,激动地吼了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

“大玉!走啊,带咱们打仗去!肯定能赢!”

“就是!我们有大玉,还有我,那肯定能打赢那些吃不饱饭的山匪。”

“大玉是大玉,你是什么呀?”

她们很快开起玩笑来,士气高昂。

谢煜站在她们面前,也笑着:“出发!”

村里的人都送她们,谢煜垫了一下后,在即将走出村口的时候,脚步忽然犹豫了一下。

望着身后眼神同样乌黑发亮的村民,她无声叹了一口气。

招手喊来了12岁的小丫,将一张小纸条塞到小丫的口袋里。

“如果匪来了,你就跑,你会骑村长家的驴的吧。我知道你会偷偷骑,而且村长也知道。”

“跑到镇上,遇到手臂上绑着红布的人,就把这个纸条交给她。如果遇不到,你就去茶水铺之类的地方,去问老板。老板肯定知道怎么联系她们的,你告诉老板,一炷香之内联系到她们,就能拿到五十两。”

她直起腰,挥挥手,转头带着人上山了。

幸好她有第一次逃跑时进山的经验,她们速度很快,但也非常累。

预计上午八点左右,谢煜带着人埋伏到了寨子旁边,在林子里休整。

不少青壮都靠着树,大口大口地喘气,揉着腿。

谢煜只是静静地、缓缓地深呼吸,握紧手中的长刀。

上午九点左右,和她们想象中一样,山匪的寨子开门了。

许多匪徒涌了出来,有骑马的、有腿走的,大概一百五十号人,纷纷扬扬地下了山。

时间差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做了几个手势。

动手!

行动很顺利,她们成功拿下了寨子,把寨门锁紧,用寨子里的弓箭补充武器,静静地等待着被阻挠的山匪回来。

临近中午十二点,靠着寨子顶部围墙休息的谢煜,忽然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

她站起来,大喊一声:“人来了!”

开始拉弓射箭。

山匪机动性强,村子里的人没有能消灭多少,如今还有一百二十号人左右,都还是杀气腾腾的架势,以惊人的气势冲了过来。

谢煜不停地射箭。虽然她们打山匪是高打低,但这里只有她和几个猎户有射箭的本事,其她的青状都只能算是气氛组,落到她头上的压力非常大。

她的手很稳,动态视力也很强,每动作一下,就会有一个山匪应声倒下。

仿佛一切都如此顺利,可就在一瞬间,一种恐惧袭击了她的心头。

如果她这箭射偏了,会怎么样?

会不会山匪就多存活下来一个人,这个人的力量会不会就是攻破寨子的那个?

其她的村民会不会因为她而死去?

她的战术真的正确吗?她们真的能够用寨子的优势消灭这些山匪吗?

她不会害了这些将性命交付给她的人的,......对吧?

她好像忽然被人从温暖的床上举起,扔进了没有底的悬崖,不停地坠落、坠落、坠落。

心脏疯狂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心脏呕吐出来。

可她的手依然很稳。

直到,林子里响起了更多的脚步声。

她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一支箭射偏了。

难道还有更多的山匪吗?

原来并不是。

她定睛一看,在林子里穿梭的,是无数穿着盔甲、手臂上绑着红布的士兵。

沈……威武军来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放下弓箭,发现手臂因为太长时间的平举,已经发麻了。

血液迅速回流,手臂变得温暖起来。

这个时候,她才听见自己身旁的村民不满地抱怨着:“她们这个时候来干嘛?!我们都快把人打完了,她们偏偏这个时候来!”

谢煜又看了一看,发现山匪只剩下二三十个了。如今被两面夹击,这些匪类立刻开始溃逃奔跑。

她望着那些逃跑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身边活蹦乱跳的村民。

她好像没有害了她们。

她忽然笑起来,格外开心,感觉自己的心脏像山间的风一样自由、舒畅。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她们把寨子的门打开,村民和威武军士兵都忙着把寨子里的东西往山下搬。

留守村子里的人也很快过来帮忙。

姜芳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刚刚也在不停地射箭,现在累得快要虚脱。

谢煜就更不用说了。

她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走在云上,尤其是下山的时候,腿直发软。

两个人没敢直接走,就在小树林里找了块枯叶覆盖的空地,并排躺着,看天,开始休息。

上山的青壮们都由自家人接走了。村民们看她们俩这个样子,就要将她们背下山去。

两个人连忙挥手,说不用了,自己休息一下就好。

毕竟是年轻人,还是要脸的,不好意思让别人背。

躺了一会儿,山上的人渐渐稀少了。

姜芳说:“我休息得差不多了,走吗?”

谢煜叹口气,挥挥手:“你走吧,我会有人来接的。”

“哈,我们家里还有谁啊,会来接咱俩?”姜芳笑了。

耳边却忽然传来有人用缓慢脚步踩碎枯叶的声音。

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女人站在她们面前。

“我都说了,我有控制狂家长来接的。”谢煜看着沈长胤,悠悠地说。

沈长胤站在她们俩面前,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们俩中间的空隙。

姜芳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危险。

她看着沈长胤那张精致的脸,又看了看谢煜,感觉到氛围不对。

往旁边挪了挪,拉开和谢煜的距离,但依然感觉很不妙。

她立刻一跃而起。

“再见。”她一溜烟跑下山了。

谢煜看着她跑步的速度,叹为观止:“人在逃命的时候真的是能发掘自己的潜能啊,这跑得比我还快呢。”

她看向面无表情的沈长胤,拍拍身边的枯叶:“位置腾出来了,休息一下?”

沈长胤纹丝不动。

“哦,忘了你有洁癖的。”谢煜说。

眼前那张清冷漂亮的脸垂下眼睛,像是谢煜住的那所破庙里的菩萨在低眉:“你不应该传信给我的。”

今天是她们赌约的最后一天,只要谢煜不传信过去,她就赢了。

谢煜从树叶的空隙中望着悠悠的蓝天:“是啊,早知道不传信给你的。谁晓得我这么厉害,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

沈长胤:“你后悔吗?”

“有点。但也没有办法,我总得让她们活命,总得让她们吃上饭吧。山匪每年都抢粮食,我想让她们不挨饿。”

谢煜的声音是清朗的、是脆的,可沈长胤却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我想让天底下的人都不挨饿’

那道声音是熟悉的,是她自己的声音;又是陌生的,因为那是她很久以前才会有的、雀跃的声线。

她抬起眼,眼前又出现了自己的幻象——可她来见谢煜之前,明明是喝了宁神药的。

那血迹斑斑的、衣衫褴褛的幻象,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变了。

血迹渐渐褪去;昂贵的、破碎的衣衫重新变成了平价、干净的青衫;面孔也有了微小的变化;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陌生的、刚刚考上探花的自己。

那个年轻的自己嘴唇一开一合,跃跃欲试:“我想要天底下的人都不挨饿。”

那道声音与谢煜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不停地在她耳边盘旋,像是某种魔咒。

她闭了闭眼,指甲掐着手心,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忽视那个幻象。

她重新低下头:“现在你输了。”

“是啊,我输了。”谢煜叹了一口气:“但老实说,我们那个约定从来也没有什么法律效力。”

年轻的、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的、不顾形象躺在枯叶上的人忽然严肃地问:“沈长胤,你要多久?”

“什么?”沈长胤有些疑惑。

“你要多久?你想要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拿到它,需要多久?”

沈长胤谨慎地思考了一下:“三年。”

“好。我就给你三年,三年之后我们就和离,但在这三年里,你可以利用我的名义去军垦、去夺权,我无所谓。”

“只要你依然如今日,如过去一月在北郊那样……”谢煜顿了顿,艰难找到了一个形容词:“做个好官。”

沈长胤定定地望着她,两双眼睛就像天空与湖泊互相倒映,她最终说:“好。”

“不过我还要再问一个问题。”谢煜没有起身:“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她是没有权势、好掌控的那一个,还是因为她是主动落到她手里的那一个。

可这两个原因,都不能够完全解释沈长胤。

无法被解释的人伸出自己的手,掩藏在白袖之下的手素白中有一点浅粉,掌心的纹路浅而清晰,她展示给谢煜看。

“三殿下,你是个假道士,不懂看手相,也不懂命理姻缘。”

这算什么原因?

可是沈长胤的话就说到这里。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中,有这样一句:如果你去找一个真的道士去算一算你和我的命运,你会出乎意料的。

她望望自己的手,又望了望躺在地上的谢煜,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伸手将她拉起来。

但是她没有。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蜷着手。

在白袖中,指尖摩挲着掌心。

犹豫了两三秒之后,她又想要重新伸手,可是谢煜已经自己拍了拍地面,起身了。

“走吧。”谢煜走得很快,黑色的发尾与她擦肩而过。

两个人维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无声地走回马车上。

“需要吃的吗?”沈长胤率先说。

“不用了。”谢煜礼貌地笑一笑。

马车里只有一横条的长椅,沈长胤坐在中间,她找了一个边缘的位置坐下,头靠在马车的木质车壁上。

随着马车的颠簸,她的额头不停轻轻地磕碰在马车上,其实并不痛。

沈长胤却看过来,看她,也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察觉到沈长胤的视线,谢煜望着她瘦削的肩膀,说:“我身上都是灰,这样你干净一点。”

沈长胤转回头。

谢煜很快靠着车壁睡着了,可能是累了,也可能那些细小的、不同频率的磕碰会有助眠的效果。

沈长胤的视线游移了一次,望着她的五官,看着她乌黑的眼睫也在不停地抖动着,像振翅欲飞的某种蝴蝶。

她重新看向正前方。

马车的帘子被风吹动,微微地皱起。

那道由她的声音和谢煜的声音混合而成的魔咒又一次响起,而在谢煜闭眼后,幻象渐渐地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血迹斑斑的样子。

她看着幻象走到谢煜身边,将鲜血抹在少年的眼下,像是为新嫁娘涂抹胭脂。

“她真讨厌。”幻象说:“我今日最恨她,她说了那么多傻话。”

病态瘦白的手指上沾着鲜血,渐渐的从脸颊游弋到脖颈,渐渐地将要探入衣领中。

“停手。”沈长胤说:“停下来。”

“她害过我,今天又惹我生气,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幻象直勾勾地望着沈长胤的眼睛:“她害过我,我可以对她做所有我想做的,你也可以,我们可以,一起。”

沈长胤从袖中掏出一柄细长的匕首,划过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流出,瞬间的刺痛化作幻象的尖叫。

幻象破碎了。

沈长胤包扎了伤口,洁白的布条一圈又一圈的缠绕。

四下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马车。

她终于又看向了谢煜,她的手下败将、未婚妻子、早死前妻还一无所知地沉睡着,额头磕碰着。

她刚刚该伸手的,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沈长胤想。

于是她轻轻伸出一只手,捧着睡着的人的脸颊,将她扶过来。

额头相碰,柔软的唇就在眼前,她们的发丝交叠,像是缠绕的藤。

另一个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沈长胤想,幻象说得对,她应该做些什么,她可以对这个人做任何她想做的。

有关利益的、无关利益的、有关婚姻的、有关脸颊的、眼睛的、嘴唇的、衣服相关的、马车上、卧房里,她什么都可以做,谢煜欠她的,这是她赢来的权力。

沈长胤轻轻地将对方的脑袋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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