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涟清向来不太会送礼,挑了把不容易出错的玉如意,福礼道:“宋氏涟清,祝您笑口常开,寿比南山……”
小娘子一双星眸剪水般剔亮,老太君见着便欢喜,笑得合不拢嘴:“宋大人不必拘泥礼数,快快请坐。”
宋涟清虽轻微轻微脸盲,但朝中几位尚书她还是能记下的,若没记错,六部便来了两位,就落座于老太君两手边的太师椅上。
她硬着头皮坐下,祈祷快些移步开席,用完席好回府,同时疑惑着为何无端请她这位小辈。
正焦灼着,老太君为她解惑:“听闻宋大人新晋'工部圣手',老身此次贸然相邀,实则想请宋大人治花。”
宋涟清绷紧的心弦缓缓松弛,“治花?”
老太君身后,扎着垂挂髻的小娘子兴冲冲道:“是府里的白玉簪,往年数九隆冬开得正盛,今年却有败相,实在没法子了,想请阿姊瞧上一瞧。”
她眼里的亢奋流光溢彩,有些眼熟,宋涟清话没说满:“若不成,还请老太君莫怪罪。”
老太君满口答应。
宴席散去,垂挂髻小娘子领着宋涟清前往,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半点事藏不住,“我叫元桐,行七,阿姊,你比卷轴上还好看!”
“多谢,元七娘子也生得云容月貌。”宋涟清心头轻跳,治花,看卷轴人像做甚?!
她余光瞥向宋锦:似乎真叫你猜对了,相看郎君。
宋锦艰难点了点头,递给她个速战速决的眼神。
今日阳光难得大好,清风着了些温热,吹皱一池湖水,波光粼粼。
宋涟清刻意查看一圈,没有半个郎君的人影,放下心来,兴许她多虑了。
湖坡的柳树下,玉簪花缘坡种植,斗杓状的茎杆簇拢着团团花苞,似凝酥玉脂,可惜青绿叶片蔫巴蔫巴垂着。
瞧着土壤湿度适宜,叶片也不似虫蛀,宋涟清捻了一撮土壤轻嗅,花肥味有些刺鼻。
她起身道:“玉簪花喜湿耐寒,北边花期晚,腊月底开花常有的事儿,不必着急,需停停花肥……”
顶着元桐崇拜的眼神,宋涟清不免想多交代两句,一道清凌凌的声色打断她:“未时已到,桐儿为何还没回先生那里?”
元桐迅速回道:“这就来了!”
宋涟清原地木然。
元桐俏皮一笑,兴奋地压低声音举荐自家小叔:“我小叔时任国子监祭酒,真清俊温雅,某些弄虚作假之徒差了十万八千里。”
说罢,小娘子提裙便跑。
宋涟清哭笑不得,难怪裴照林说“可否交由旁人参”,那日宫门口的闹剧,众朝臣看在眼里,不用她弹劾,想必诸位已然参了不少他骗婚的折子。
她朝元恪执了一礼,“下官宋涟清,见过元祭酒。”
元恪客气道:“宋大人是母亲的贵客,无须多礼。”
实际,宋涟清见礼,元恪便知自己叫母亲算计了。
他清雅的容色露出歉意,拱手长揖,“母亲所谋结缘之事,元某毫不知情,轻慢了宋大人,还请宋大人恕罪。”
宋涟清窘迫以礼相回,“下官谅解老太君心切,恭祝元祭酒早日觅得良缘。”
元恪姿态端得极低,“那便借宋大人吉言,歉礼已送往宋大人府上,元某不便亲送宋大人。”
说罢,他侧步招呼两位侍女。
离开湖边前,宋涟清又受他三拜,蓦然思及公堂上的惊堂木,板正如斯。
她不由弯唇,携着宋锦离去。
讲真,宋涟清幼时觉着,裴照林长大也如这般端庄君子模样。
至少,做不出夜探春闺这等事。
戌时半刻门板轻响,宋涟清问了好几声无人应,启门,不禁揉了揉眼睛,门前依旧是裴照林憔悴的俊颜,“你……”
她嗔眸圆睁,瓷白肤色憋得绯红,染到耳根子,“夜闯娘子闺阁,思淼以为对吗?”
郎君却扑过来,“涟涟,我心好冷。”
他衣料的寒气袭散宋涟清浑身臊意,她神色微变,腾手阖上门,话竟莫名说不利索,“怎……怎了?”
他消息能有这么快?一场误会相看罢了,犯不着往心里去吧?
宋涟清的脸颊从他怀里钻出来,眸底清明,尾音那丝心虚却稳稳落进裴照林耳朵里。
他暗自发笑,面上不显,眉间委屈更浓郁,“父亲今日上京来,家法罚了我好几棍,连思淼上桌用晚膳的资格一并剥夺,如今围炉与母亲含饴弄孙,思淼守着空宅五载,倒成了外人。”
郎君垂了垂脑袋,丹凤眸里泪光翻滚,声音暗哑几分:“求夫人见怜。”
宋涟清心绪本有些许苦涩,听此莞尔一笑,拨了拨他掉落的两绺碎发,“那我哄哄你。”
裴照林唇自觉往前送了两寸,然等了半晌,她并未有多余动作。
心头压着失落,他问:“涟涟想怎么哄?”
宋涟清只着了件薄丝绸寝衣,门边寒气逼人,她脚踝生冷,牵起他的手,“来,进来让我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