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出莹倏然惊醒。后颈如有芒刺在背,那视线如有实质地灼烧她的皮肤,令人不敢睁眼,不敢动作。
莫不是她刚刚说了什么梦话?或者是不慎辱骂了裴晟?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沈出莹率先俯下身子认错:“大人,下属知错。”
见她动作,思绪飘忽的裴晟猛然回神,他起身,问道:“你觉得崔望如何?”
沈出莹趴伏在地上,想了想,道:“才一个月能看出什么名堂?少说也要三个月,才能见真章。”
裴晟含蓄一笑,嗓音带着一点哑:“那你跟他三个月后一同进缉妖司。”
沈出莹伏在地上的手指蜷起,暗骂自己嘴快。她立刻直起腰上,脸上堆出十二分的诚恳:“大人明鉴,属下刚刚是睡糊涂了,崔望那小子、那那确实是快不能多得的好料子。”
她语速飞快,生怕裴晟反悔:“这一个月属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崔兄悟性高,天赋佳。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是金子一个月就能发光,三个月准闪瞎我的眼。”
裴晟支着下巴看她急转的话锋,接着说:“肩膀酸了。”
沈出莹眼角一抽,心道这厮真会挑时候。脸上却积出笑意,三步并作两步绕到裴晟身后:“大人日夜操劳,属下这就给您松松筋骨。”
裴晟的衣料比想象地更薄。
手刚一覆上去,就能感受到紧绷的肌理,甚至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温度。
她下意识收力,指腹却已经陷进那层锦缎里,握住出分明的轮廓。
裴晟低笑一声,肩背在她掌下稍稍舒展,像某种大型猛兽懒散地伸展筋骨:“专心一点,沈七。”
上次考核,缉妖司录了十二名新人,再加上沈出莹和崔望这两个候补,拢共也就十四人。
崔望已经被分到单人奢华间,沈出莹没有那个待遇,照旧占着一个空床,跟着那些人挤大通铺。
她领了青鸾司端正的衣裳,收拾打包自己的衣物风风光光从巡夜队出来,门口送行的是两指捏着白手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三兄弟。
在青鸾司当差,光会捉妖可还不够。新来的个个手里一本缉妖则例,从如何撰写案牍文书,与各州府的交付章程,到安抚百姓的规范说辞。
桩桩件件都马虎不得。
头先的几天,沈出莹在青鸾司呆了几天,这月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她时不时要去帮衬帮衬杜蒙。
偶尔再蹭一顿饭。
临近七夕,司里人心浮动,时不时跑落点八卦出来。
沈出莹无心于此,崔望就不一样了。
时不时有人能瞧见有位带着帷帽看不清脸的女郎三番五次寻他,二人推推搡搡,不知在说些什么。
直到那日,崔望一反常态,从袖中掏出一个绸布包,支支吾吾递给沈出莹。
这花样沈出莹倒是也见过,专门是来送定情信物的。
沈出莹见状差点噎着,脑子里顿时闪过崔望之前讨好她时,又是抢着值夜,熬汤,浣衣时的殷勤模样。
后脊窜上一阵凉意,她一时间不知道是崔望是个断袖,还是崔望发现她是个女的,哪个让人心寒。
崔望看沈出莹神色奇怪,料定是想偏了,忙道:“不是我,不是我给你的。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我表哥的。”
“……”
好么,原来不是个断袖,是个作死的。
杜蒙早些时候告诉过她,裴晟是个厌弃风月的,之前礼部员外郎给他塞了副美人图,裴晟看都没看,原封不动给人送回去了。
无独有偶,这官家小姐爱慕裴公子的,数来也不止一个两个,裴晟现如今还尚未成亲。
这不恰恰说明他根本就不爱美人。
崔望道:“这是吏部侍郎长女苏姑娘托我给表哥的。”
沈出莹默默侧身让出半步,做出“请自便”的姿态。
意思是你自己去。
崔望肩膀一垮,垂头丧气地从袖中抓出一把金叶子,在掌心掂量了掂量,少说也有七八个。
沈出莹见状,感觉也不是很为难。一把夺过金叶子,勾走绸包:“小事儿,崔兄的事情就是我的终身大事。”
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沈出莹估算着裴晟起床出门的时间,含着草茎蹲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想着怎么委婉地开口。
裴晟一推门,就见她麻溜地起身,脚步飞快地冲过来,二话不说将东西塞进他怀里:“这不是我给你的。”
晨光熹微中,那物件被她胡乱一塞,险些滑落。裴晟下意识接住,指腹触到柔软的丝绸,上面还有些许体温。
裴晟不解地抬眸,对上沈出莹飘忽不定地视线:“做什么?”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说完,沈出莹又强调道,“不是我送你的。”
裴晟修长的手指捏着那锦囊,没有立即拆开。他低头凑近,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从绸缎中渗出来,上好的香料混着别的什么,应该有安神的作用。
沈出莹已经退开两步,留下一句:“这是心意,你一定要看啊。”
她匆匆忙忙折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