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很快见底,竟不见裴晟有任何反应,敢情刚刚小二是哄骗她的?
沈出莹迅速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去哪?”裴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药后的沙哑。
“楼下。”
客栈一楼是吃食的地方,有十几张空桌子,晚上就闲置下来,沈出莹打算今夜在这里凑合睡一觉。
叩叩叩。
敲门声有序响起,门框被推开一条线。沈出莹五感奇佳,裹挟地风缠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率先钻进他的鼻腔内,烛火被风压的几乎要灭掉。
沈出莹眉心皱起,抬头定眼一看,是一个高大瘦巴的男人,背上紧贴着一个女人。
都宵禁了,还会来什么人?
柜台的人也是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力竭,男人腰弯的厉害,几乎佝偻着。背上的女人凹陷的脸露|出来,下巴抵在男人肩膀一侧,身上披着一件粗布,显露|出嶙峋扁平的身体线条。
男人重重吸了一口气,上半身抬高了一点,被压的鼓起的肚皮在空松的衣服里撑出形状,他似乎这样这才有力气道:“住店。”
女人失焦的瞳孔聚焦在沈出莹身上,起皮的嘴唇贪|婪地张开,口水吞咽不及浸|湿了男人肩膀上的布料,形成湿乎乎的一团。
像是饿极了。
掌柜的根本不敢让这种人进门,一脸紧张地搓着手道:“不巧,没有空房了。”
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快金子重复道:“住店。”
掌柜的咽了一口唾液,迟疑地看了看男人:“两位,请吧,但是只有一间了。”
沈出莹:“……”
裴晟躺在床上,盖了两层厚褥子,正呼吸均匀。或许是那碗药的缘故,他的意识迅速进入浅眠,梦起阴山那夜后回京的事情。
长安的雨下得绵密,他跪在殿外的地砖上,衣裳被淋得透湿。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皇帝正在为北境六州赋税账目不清的事震怒,而他没有带回完整的寐仙。
“裴大人。”御前总管曾德全撑着伞过来,弯着腰手掌扫过他肩头的水珠,“虽说路上遭遇了东瀛矮子的伏击,但您还是带回了寐仙的躯体和一块太岁,圣上怎会真怪罪?不过是近日丹毒发作,心火旺了些......”
“是我的错。”裴晟应了应,雨水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流,“圣上怪罪是应该的。”
曾德全不动声色地将伞又往他那边偏了偏。想起三年前,当时曾德全因弄错了皇帝服丹的时辰,被罚跪在冰天雪地里。是裴晟路过时恰好提起,曾总管前日刚为陛下试过新丹,怕是寒气入体才记混了时辰。皇帝想起这老奴才确实试丹后吐了血,这才饶过他。
“裴大人,圣上肝肺燥火,明日慈恩寺的高僧会过来给圣上清清心。”
裴晟虚弱一笑道:“谢过曾公公。”
“哎哟,你这真是折煞老奴了。”
次日清晨,大慈恩寺的僧人入宫。檀香飘出殿门,皇帝想起了什么,问:“景臣小时候是不是在慈恩寺住过?”
曾德全接话说:“正是呢,裴大人在寺里求佛法,约莫有七年光阴,慧明大师还夸他有佛缘。”
闻言,皇帝心里略有羡慕,叹息自己为俗世所累,甚至不能栖身于佛庙里。又想起临近裴晟父母的忌日,终是叹了口气:“给裴卿双亲的灵前上三炷香。”顿了顿,“让他回去歇着罢。”
曾德全一听,领了命,小跑到殿外,指着下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裴大人扶起来!”
几个小太监慌忙上前,脚步细碎急促,像一群受惊的雀儿。
曾德目光扫过裴晟膝盖处洇开的痕迹——那分明混着血丝。老太监眼皮一跳,生怕跪出个好歹。
“仔细着点!”曾德全急得直跺脚,拂尘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裴大人要是有个好歹,仔细你们的皮!”
裴晟起了高烧,在府内歇了小半个月。病刚愈,临近父母祭日,他在祠堂守孝了七天。
这些日子一直浑浑噩噩的,睡不好。
还不等他再睡深一点,一阵暧昧的声响却从隔壁房间传来。
木床吱呀摇晃,混着女子低抑的喘息和男子粗重的闷哼,断断续续地透过薄墙,直往人耳朵里钻。
裴晟眉头微蹙,眼睫颤了颤,终究被这动静搅醒。他半撑起身,额角还带着未散的睡意,黑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屋内微弱的勾勒出他微敞的衣襟和紧实的锁骨。
隔壁的动静越发激烈,床板撞在墙上的声音清晰可闻。裴晟揉了揉太阳穴,低嗤一声:“倒是精力旺盛。”
话音未落,窗棂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声响。
一道黑影无声翻入,玄鹰卫副使单膝跪地,铁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垂首抱拳,声音压得极低:“大人。”
裴晟嗯了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床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