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听淮“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脖子不由自主地歪向一侧,老实的弯着腰,低眉顺眼不敢反抗。
他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轻颤,最终只虚扶住杳娘的手腕,不敢扯开,又怕她再加重力道。
他颇为无辜,今早尚未清醒就被杳娘拉着来给祝平安诊脉,他哪里会想到.....就那么一会儿,这人就起了高烧。
昨夜有那么冷吗?他记得还好啊。
“嫂嫂,嫂嫂,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赵听淮连忙认错,说话小心翼翼的,细听还有些委屈。
“往后离平安远些,碰上你准没好事!”杳娘白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赵听淮呲牙揉着耳朵,迅速后退半步,闻言不平,“什么叫碰上我准没好事,明明是我碰上她后次次倒霉!”
杳娘正欲再伸手揪他耳朵,却听屋内有人咳嗽,她立即推开赵听淮,推门进去。
床榻上的祝平安病容苍白,一双无神的眼眸呆呆望着青色帷帐,听见声响,缓缓循声扭头。
杳娘眸底泛起一丝怜惜,对着身后跟着进来的赵听淮更是气恼,抬手就给了他一手肘,疼的赵听淮闷哼一声,忙站到离她远远的位置。
还说他不倒霉,自祝平安来了以后,嫂嫂都不看顾他了!
杳娘见她唇干,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
“平安。”她轻唤着,小心扶起祝平安起身喝了几口,“可还难受的厉害?”
祝平安觉喉咙好受了些,摇摇头,借着杳娘手上的力气再次躺了下去,“头昏脑晕的。”
“你快再睡会儿,出些汗,这高烧确实折磨人。”杳娘为她掖着被角,抚了抚她额间碎发,“甘草熬了青菜粥,待你醒来了,便喝上一碗。”
她斜睨了一眼赵听淮,没好气道:“愣着干嘛,过来诊脉。”
祝平安有些想笑,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怂的赵听淮。
“知道了知道了。”赵听淮揉着耳朵往床榻这边走,语气带着些抱怨。
视线移到祝平安时,眼眸微微黯淡。
——
午时,甘草端来一碗温热的青菜粥,祝平安喝了小半碗便喝不下了。
赵听淮给她开了几贴药,苦的她舌头发麻,意识模糊。
甘草拿着湿帕子给她擦了几回身子,次次都被她高烫的体温吓到,满脸担忧,自己红了眼眶都不知晓。
她拉下牙勾,放下帷帐,“明明知道自己身子弱,偏要去跟着赵大夫吹冷风。”
甘草嘴上说教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将被角掖好,又将枕头放在祝平安的手边,让她舒服些。
“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给你煮些甜汤来。”甘草笑了笑,随即转身出去。
她烧的浑浑噩噩,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甘草出去没多久,她便被梦魇住。
赵听淮推门进来时,恰逢她嘴里呢喃着什么。
梦呓吗?
赵听淮嘀咕了一句,放缓步子悄声往床榻这边走来。
掀开帷帐,祝平安梦呓的声音也清晰了些。
她迷糊着,被子盖住了下颔,堪堪露出能够呼吸的鼻尖,额头满是汗珠,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一会儿唤着“阿爹阿娘”,一会儿唤着“阿爷”的。
“也不怕把自己憋坏。”赵听淮将她的被角往下拉了拉,露出她起了干皮的嘴巴。
赵听淮坐在床沿,短袍之下,手指蜷缩着。
半晌,他眼帘微颤,从被子中拉出祝平安的手,缓而带有节奏的轻轻拍着,柔声道:“阿爹在,睡吧。”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祝平安竟真的在他一声声轻哄中逐渐睡得安稳。
待她呼吸逐渐平稳,赵听淮才将指腹落在她的脉搏上。
脉像流利如珠,虚缓而无力,俨然寒气化热,虽有缓解之象,但滚烫的体温依然让人无法心安。
赵听淮复而抬手,手背碰上她的额头,随即拿起一旁水盆里的帕子,浸湿后拧干,轻轻放在她的额头,细细擦拭着。
祝平安只觉自己身在火炉中,犹如青山城往年炎热的夏日,让人恨不得置身于冰窖之中。
倏地,周身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
梦中那个完好的家里,院中摆着一人高的水缸,里面盛着满满的从外面溪流里提来的水。
冰凉而刺骨。
阿爹坐在屋檐下,手中编者藤曼,含笑望着这里。
阿娘从厨房抱出一个圆又大的甜瓜,砰的一声摔进了水缸里。
随即,阿爷也抱着几个苹果,一股脑的全扔了进去。
她站在原地,高兴的鼓着掌。
拍的双手通红才肯罢休。
蓦地,画面一转,她竟看到了赵听淮。
一张模糊不清的脸,腰间挂着两三个小药瓶。
站地远远的,手中举着火把,对她说:“该回家了。”
四周漆黑,她顺着那微弱的光亮一步一步挪过去。
陡然间,天旋地转。
她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