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抱恙,御医来了一批又换一批却查不出问题,最多模棱两可地说几句套话:“哈沃西亚妃要多注意休息啊。”
……蹊跷,太蹊跷了。以至于我再次怀疑到达玛拉头上,觉得他可能想出了什么高明的法子给我下毒。
为了排查嫌疑,我还勒令他和我同吃同住了一段时日,恨不得把点心都掰两半分。
虽然达玛拉对此进行了激烈的抗拒,但每当我挥舞黄金剑柄严词威胁,他就会变得乖顺而谦卑,毫不犹豫地妥协。果真,小孩就是欠打,只此一招可破万法。
不过,从不舍昼夜的监视结果来看,我的病情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喝完我喝的水,仍旧生龙活虎地跟侍从们玩耍,满地乱跑。我为自己无端的猜忌感到一瞬间惭愧,但考虑到那是达玛拉,又将愧疚撤回。
后来我也不管了,心态放得很开,反正只是间接性意识断线外加头晕而已。有卧德丽陪在身边,就算突然昏迷也不至于发生危险。
更何况哪怕真有什么病症,以当前的医疗水平应该也无计可施。医馆最多能治治被老婆捅伤的图图哥、被狮子挠了一爪子的法拉杰以及脚步虚浮跑不过野狗的奈布哈尼。碰上我这种疑似得了脑动脉肿瘤的难题,大夫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正所谓小病死不了大病治不好,既然如此那还怕什么。
转眼都城在蝉鸣声里步入夏季。接连的晴天侵袭人间,气温愈发炎热,烈日渐欲灼干椰枣树的叶脉。苏丹开始频繁地躲避上朝。
哪怕有火烧眉毛的事情撵到屁股后边,他也不以为意,依旧我行我素窝在寝宫日日笙歌。请命的权臣不得不催到了御驾前,而这更是直接启发了苏丹,既然一个大臣能过来,那一群大臣为什么不能呢?
他一拍脑袋颁布了两条命令。一,夏天应当将他的寝宫作为朝廷,所有人在此觐见,二,夏天的白天可以睡觉,晚上才应该用来开会。
苏丹认为他的创设十分天才,完全不介意这样一来将占用朝臣们光顾欢愉之馆的时间,因为他全天都仿佛活在欢愉之馆。人与人之间亦有差别,无法共情。
黄昏时分,卧徳丽说苏丹在上朝的时候和大臣吵架撂挑子不干了,传召我过去。
“上朝?”彼时我还没有听闻苏丹的新政,看着窗外日头西斜的风景觉得莫名其妙,“傍晚上什么朝?”
“王最近一直在这个时间召集群臣呀。”
不愧是苏丹,很像他能做出来的事情。我大受震撼,不过很快就接受了现状,自从想通“所谓皇宫都是苏丹的家”之后,我已经对他的各种离奇举动都释怀了。苏丹在自己家里想干嘛就干嘛。
上朝就上朝吧,哈沃西亚亦未寝。
其实我本来都准备睡前沐浴了,至此又更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裳赶到苏丹宫里。
进场之后,顿时察觉气氛非常不妙。
无形的血雨腥风冲淋着整个大殿,众人都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眉间覆着一层乌鸦尾羽般的阴霾。我以询问的眼神环视四周,期望能有谁站出来说明白前因后果,却落了空。
所有人噤若寒蝉,唯有苏丹格外开朗:“哈沃西亚!宝贝儿,刚好你来了。我正拿不准主意呢。”他沉甸甸的金色戒指在招手时灵光四射,“快,帮我挑一挑——”
傻傻的我走近他,顺着指引朝房间中央张望,苏丹的王座下方跪着一片面如死灰的大臣。我差点儿就要伸出手指头了,紧接着听清苏丹后半句话,“——我要选两个人杀杀看。”
?
啊,这种东西可以随便乱选的吗?我犹豫了。因为在我朴素的常识观念里,处死大臣一般得先找点依据。最起码这么做得有好处吧,可是,他图什么呢?
虽说君心难测,但苏丹的心接近一种克苏鲁的不可定义、不可观测状态。我的内心陷入了瞬息万变的量子纠缠,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将拳头牢牢攥紧收到背后,以免一不小心造成误会导致陌生人家破人亡。
苏丹看出了我的纠结,扬扬下巴示意场外人员来点儿解说。
戴着宰相帽子的中年男人开口道:“哈沃西亚妃,是这样的。不日前神殿扩建的新工程在一场暴雨中坍塌,大祭司将之判断为纯净之神愠怒的征兆,想要重新修缮,必须由神圣的王室血脉出面悔过,进行七日斋戒清修,为国祈求神的庇佑……工程事故是非常严肃的问题,苏丹对此大为不悦,正在思考该如何处置这些罪臣。”
那一刻,我竟然从宰相维齐尔的话语之外听出了强烈的求救信号,just be like,“快劝劝苏丹吧,他又要邪门地杀人了”。
可是,能劝什么呢,别说我了,纵然是哈沃西亚本尊来了也没辙啊!
凭借我对苏丹的理解,他真的是在为豆腐渣工程出事而愤怒吗?不,他只是不愿意坚持长达七日的禁欲罢了。想到手底下的蠢货害得自己要吃素穿麻避红颜,他肯定气得发疯。
可是帝国的经费来源有相当一部分依托于宗教,神殿急需尽早动工以便收取信徒虔诚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