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折依旧将陆江的手按在腹部,陆江不敢拿开手,微微抬头,正好与崔玉折双眼相对。
他像是清醒了些,又似乎还在酒醉之中,不过在说醉话,声音不大,却让陆江内心震动。
陆江凝视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会像你父亲待你那样,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决不辜负你。”
“辜负我?其实同我没有关系,你别亏待这个孩子就行。”崔玉折盯着陆江,不知想起了什么,怒意忽起,一把将他的手拂开,“别的不说,单是我这段时间受的罪,换你来试试。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当初我闹着要学剑,父亲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最多就是不理我。可我下山这些日子过的什么日子?如今连真气都没了,彻底成了个废人!”
陆江如坐针毡,手被挥开后忙缩了回去。他虽与崔玉折保持着距离,却半步未退,生怕再惹恼对方,语气愈发轻柔:“我明白你受的委屈,等孩子生下来,你的真气不就能恢复了?别气坏了身子。”
崔玉折别过脸,说道:“你说得没错。等回了学宫,我有了真气,也不需要你照顾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孩子是你的,与我再无干系。”
陆江点点头,温声劝道:“师弟,夜深了,早些歇息吧。”他扶着额头轻叹,“都怪我,今晚真不该拿酒出来。”
“把心里话说出来,反倒痛快些。”崔玉折闷声道,“这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你一个人的。”
他说完,又回到自己位子上,坐进凳中,两手放到桌面上,没搭理陆江一句,头一歪,竟伏在桌前沉沉睡去。
陆江本不敢触碰他,可看着人蜷在桌上,又担心受冻,只好将他轻轻抱起,走到内屋安置在床上,盖上被子。
此刻的崔玉折安静地躺着,双睫低垂,脸颊泛着未褪的红晕,周身还萦绕着淡淡酒气。陆江望着他这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崔玉折应酒量本浅,今夜虽没喝几杯,却醉得厉害,许是从前极少碰酒的缘故。
陆江端来一盆水,施法温热后,用干净巾布为他擦净手脸。
夜深人静,冷风吹过,就连一声声的鞭炮声也逐渐远去了。
他眼里只能看到崔玉折一人,耳中只闻他清浅的呼吸声。
最后,他静静地凝视着崔玉折的面容,良久才轻掩房门,悄然离去。
守夜之后,崔玉折似乎对夜里发生的事情还有些记忆,第二日起来看到陆江先是一怔,就别过眼去,不再与他说话。
他甚至将练剑也抛之脑后了,那把铁剑再没拿出来过。
陆江知道他心里尴尬,不刻意凑上前搭话。他不来让自己教,陆江权当放了假,乐的清闲,每日里照旧为他熬药送药、打扫庭院,只是少了练剑这一项。
初三。陆江鬼使神差的将云狩召了出来,不知不觉竟自个练了起来,剑招使出,“噼里啪啦”,搞出好大动静。
事毕,他握着云狩,蹑手蹑脚走到师弟房门口,却未听到一点声音,里面静悄悄的。
幸好过了初五,宋风回来了,有他从中调和,陆江和崔玉折才稍缓关系。
崔玉折终究耐不住性子,过了两三日,竟又提着铁剑来找陆江。
陆江自然求之不得,仿佛前几日的隔阂从未存在过,一见崔玉折过来,他急忙带着人出去练剑。
陆江平日与人对敌,讲究实用,力求一招制敌,可在崔玉折面前,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显摆,挥剑时特意耍出些花样招式。
甚至将自己压箱底、原本觉得毫无实战作用的“枯木逢春”使了出来——这一招能让枯木重新长出嫩叶柳枝,以往他向来不屑,觉得太过花哨。此刻在崔玉折面前,他却不由自主地将此招施展而出。
只见剑光落下,院中两株枯木瞬间冒出青绿色的嫩芽,几个呼吸间便枝叶繁茂,甚至绽放出花朵。地面的泥土中也钻出小草,转眼铺成一片绿荫。
明明是寒冬腊月,这一方小小天地却仿若春日降临。
“好剑法!”崔玉折眼睛微微一亮,快步走到树前。低垂的树枝触手可及,他伸手轻抚,道:“师兄,这招你前些日子竟没使过?”
陆江嘿嘿一笑,将剑背在身后,快步走到崔玉折身旁。两人并肩站在树下,他笑着看向崔玉折:“我没使过的招式还多着呢,都可以教给你。”
忽听一旁传来调笑声:“陆江,你在这儿卖弄什么?讨媳妇欢心呢?”
陆江笑容瞬间僵住,回头一看,只见宋风正站在不远处,手中端着药碗,冲崔玉折招手,“过来喝药了。”
崔玉折唇角绷直,转头对陆江说:“我一会儿再学。”
陆江又羞又恼,他们走到宋风跟前,看着崔玉折在一旁喝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先喝药,我找宋风有点事。”
说罢,他拽着宋风进了药房,猛地锁上门,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别乱说话!”
宋风冷哼一声:“怎么叫乱说话?前两日是谁求我替他说好话,今天就对我这么凶?”
陆江抵着门,反驳:“前几日是前几日,情况不一样!你今天这话太古怪了。”